跨过门槛,踏着熟悉的青砖,扑面是熟悉的安息香味,入目是熟悉的木质屏风。
外公站在桌前,手里拈着一只细毫笔。
笔尖是朱砂的红,他微微躬着腰正细细描摹着什么。
灯影幢幢,他的脸颊变换明灭,气色看着比我进宫那日要好些。
我还想在看些什么,耳边却是外公冷哼一声。
膝盖突然就软了,“扑通”一声,直直跪在地上。
“进宫一趟,跪倒是跪得轻松起来了。”他看也没看我一眼,依旧低着头,似乎在等我开口。
我抿着唇,没有说话。
一是想着家里的青砖好像比宫里的地毯要硌人些,我的膝盖骨现在有些疼;
二是我确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想些有的没的,转移注意力。
眉心蓦地一点柔软,有些力道,进而打破我虚无缥缈的思绪。
我呆呆望着坠落在地的那支细毫笔,眼睁睁看着它弹起,翻落,咕噜咕噜直直滚撞到桌脚才停下。
“这桩婚事可以保你无虞。”
看着他面色红润,原来不是气色好些,是被我气的。
我叹了口气,却不觉得轻松,胸口反而更加憋闷。
我抬手抹去额心的润湿,手指尖出现一点红,随后身体往前去,够到那只细豪笔,然后撑着身子站起来。
等不了了,我不能没有哥哥。
我不能心安理得地在他们给编织的美梦里安睡,我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晓,在这桩灾祸里独善其身。
临了来一句,我是女子,我什么也做不了来哄骗自己。
膝盖有点疼,关节有些僵硬。
我一言不地走到外公身侧,把笔搁在一旁,然后从笔架上选了另一只笔递过去,这才现外公刚刚一直在描摹的是我母亲的画像。
只是髻上的红珊瑚钗,红得黑,有些突兀。
“母亲看到会很开心。”我盯着画有些出神,眼前似乎看到母亲扶着钗对我炫耀的模样。
“阿满。”
“为何自请入教坊司?”
外公并未接过我递过去的那支笔,手垂在身侧,极细微的颤抖。
我叹了口气,只觉得无奈:“自古以来,都逃不过。”
“什么逃不过?”
“罪臣之女,都逃不过。”
——
啪嗒。
手背一点湿热,然后宣纸上也晕开了一点不完美。
全身血液霎时间燃烧、沸腾起来,无时无刻不在叫嚣,似乎想撕裂我的每一寸肌肤,然后抛洒在这炽热的空气里。
我强忍住想望向外公的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画上那点斑驳。
错了,全都错了。
疯了,全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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