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装有新做的小点心的食盒,领着小顺子一起去了前院。按照以往惯例,我去前院是没太多限制的,到了胤禛书房门口,通常也只是由苏培盛形式上的通禀一声就能顺利进去。可是这一次来到书房门口时,却直接被苏培盛拦下,听他说了句:“格格还是回吧,这些日子便不必过来了”。
听苏培盛就这样将我拦下说出这句话,心下就是一沉,脸上却还是勾出浅淡的笑容说了句:“其实原本也没什么事,只是想着有些日子没见了,这些日子天气闷燥,听说四爷的胃口似乎又是不大好,所以颇为惦记,正好新制了些点心便就送了过来。既然四爷忙着,那就烦劳公公代为转交吧。”
我说完这句话,将食盒从小顺子的手里接过来亲自递了过去,就见苏培盛脸上闪过一瞬的犹豫,但还是抬手将食盒接了下来,轻叹了声,往外走了几步,压低声音说道:“容奴才说句不中听的话,格格那天当真不该去内务府,如今主子心里怕是起了个结,一时半刻怕是化解不开的。”
从我入府以来,苏培盛对我就颇为照顾,起初许是因着我是除他以外唯一能劝动胤禛的人,后来是因为看出来胤禛对我颇为上心,然后就是相处的年月久了,渐渐彼此熟悉,他也明白我虽然对胤禛总是不远不近的,但很多要紧事终究还是会与他一样真心向着胤禛,于是也就自然亲近起来。
“其实我何尝不知四爷的心结所在,我对他的心思素来是明了的,若非如此,今个便也不会过来。如今来了,也是想试着亲自将这心结解开。其实不瞒公公,那天去内务府原本只是查清楚事情真相帮福晋主子洗刷冤屈,可是没想到却中了他人的算计,想必九爷也是被人引了过去才与我遇上,当真不是有什么私讳之事。当时的情况必然不便多作解释才会先作缓和,想等事情过去,再细细说道。那是我想的是,四爷是个心明如镜的人,应该是能察觉出中间的不对劲。可是没想到四爷这次却是当了真,如此就存了芥蒂,难道这么多年来,他还看不清我这个人吗?”对着明人不说暗话,面对苏培盛的直言,我也不和他说那些场面上的虚话,随着他往外走了一步,沉声应道 。
“那天的事确实蹊跷,主子心里也是明白的。可是格格若当真明了四爷的心思,就不该和九爷多有牵扯。先不说这种事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忌讳,更何况九爷与八爷是一条心,如今八爷虽然大势已去,可是却暗中让九爷在私下离间十四爷与主子之间的关系,攒和着十四爷争那个位置。这当然也是必然所在,可是坏就坏在,上面那位似乎对十四爷也颇为中意,对咱们主子这段时日的态度颇为冷淡。因着咱们主子的性子太耿直,对有些事实在太较真,故而在朝中也一向与各部大人们不合,所以自然不希望看到四爷得势,于是看到八爷有心扶植十四爷的苗头以及九爷的从中周旋,也就又是一边倒的开始向着十四爷。所以主子如今本就是处在进退两难孤军背水的境地……”
说到这里,苏培盛的后半句话突然欲言又止,沉默着寻思了片刻才小心翼翼说道:“有句话奴才本来是不该多话的,只是奴才见得人多了,自认为还有几分识人的眼力,知道格格是个好的,所以还是想多嘴提点一句。如今府里对外可不是铁板一块,若格格当真想将这个结解开,就听奴才一句——从今个起,格格就当自己是个聋子瞎子哑巴,什么都别听,什么都别看,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做,免得引火烧身,不仅让自个为难,也会让主子缚了手脚。”
看到苏培盛的沉吟时,我静静等着他的下文,直到他说出这句话,心里突然就是一惊。他这话说的隐晦,可是我结合着他前面所说,却将这话里隐含的意思听了个真切。
府里有内奸,胤禛正在查,眼下证据线索对你不利!——这就是苏培盛想要透露给我意思,那个内奸必然是想让我背了这个黑锅,而胤禛所查的线索恐怕也都有指向我的趋势。不对,以苏培盛谨慎的心性习惯,若胤禛当真怀疑我,这话他必然不会与我如此轻易地说出来,否则我若真是内奸,岂不是有打草惊蛇的危险,甚至可能将胤禛置于更加不利的境地。这个世上,也许谁都会背叛胤禛,唯独苏培盛不会,他是个时时处处会以胤禛的利益与安危为一切优先的人,所以哪怕是对胤禛有一丁点的不妥当,他也会忌讳十分。难道这些话是胤禛借着苏培盛的口传达给我的?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有将自己的猜测问出口,只是对他颔道了声谢,怀揣着心事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院子的一路上,思绪纷繁,心里反复琢磨着府里的内鬼是谁,也隐隐觉着这件事恐怕与那个未知的对手脱不了干系。
原本以为这只是内宅里阴私下作的争斗之事,却没想到还牵扯到了朝堂上的政治纷争。女人间的内宅争斗已经让人疲于应付,现如今又内外夹击,只让人觉得分外心力交瘁,一时也是心思烦乱不已。
思索间,突然想起了胤禟那天说的那句“不管如今朝局如何,那都只是男人们的事”,不禁苦笑,心道他还是想法太天真了,朝堂上的事有几件不是与后宫内宅里的女人们相互牵扯的,自己的男人们相互争斗着,自己的家族需要选择站边,自己则需要为了男人和家族的利益所有权衡,再加上世人如何能断了私心,即便是内宅的女人们自然又希望自己能在最乱的时候占得一份位置,日后不管如何都能有份功劳苦劳。反之,后院失火亦是政敌之间素来惯用的手段,于是女人们又会成为相互之间厮杀的棋子,所受的牵累未必比朝堂上相互明争暗斗的男人们少上半分。
无奈生于帝王家——这句话原本只是作为旁观者的感叹,而今却也深有体会,甚至陷于其中无法自拔。
聋子、瞎子和哑巴吗?若是寻常什么也不知的内宅女人或许可以简单做到,可是面对早已知晓未来种种的我来说,却根本无法做到。
不过想到这里,心里突然又安了下来——是啊,未来种种早已知晓,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历史必然会修正自己的轨迹,按照既定的方向去走,即便我什么也不做,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依旧是那么几个,我原本就不该急的,眼下倘若我什么都不做了,该着急的恐怕反而是那个想要隐藏在暗中的人。或许我当真该改改自己行动派的习惯,学会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至少应该相信胤禛,相信未来能坐上那位位置的他能处理好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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