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黎沣瞥她一眼:“有事?”音箫知道他说的有事是指有任务,摇摇头,忽然有些难以开口。“不是,嗯,和朋友一起出去。”任黎沣这又多看了音箫两眼:“朋友?哪来的朋友?”“就是刚回上海认识的,不是坏人,到时候介绍给你认识,我先走了啊。”音箫闪烁其词然后逃出家门。任黎沣挑挑眉继续吃他的早餐,没有太纠结她什么朋友,吃完了早餐看时间才8点半,他慢条斯理地回到房间换了件衣服,打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卫生间里半面镜子拖着了他的步伐——任黎沣突然觉得自己的皮肤有点粗糙,眉形太过凌厉,头发倒还争气没有见白,任黎沣与镜中的自己出神凝望,过了片刻,换上鞋也出门了。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徒步走到布达拉广场,梧桐依旧扬扬飒飒,宽大的叶掌边锯像法国女人卷波浪的头发。这异域风景融合得美,梧桐树下,一个婀娜多姿的中式女子,正是等他的人,是那天在咖啡厅的约定。林雅仪也看见任黎沣,不由的眼前一亮:不同于那天冷酷铁血的形象,今天任黎沣穿了一件短皮夹克,里面搭了一件牛仔衬衫;青色胡茬也没了,干净光滑的下巴使他脸部线条更加坚毅,利索的短发还和平时一样斜梳上去,他向来不喜欢碎发搭在额前,年轻时便是这样一副标准贵公子的打扮。而现在,那张英俊的五官与记忆里相差无几,只是时光的沉淀又为他增添了一份厚重,像是布朗李熟透之后表面结的一层糖霜。挺拔的身姿,踏破时空的隔阂,款款而来,时空瞬间错乱,一如第一次见面时风度翩翩的他穿越人群朝她走来,雅仪竟一时间愣了神。从来不在意自己外表的任黎沣,受了追忆年华的刺激,突然发现自己不再年轻,虽然在许音箫面前一向“倚老卖老”,但都是说说而已没有真正上过心。而过了那么多年后再遇初恋女友,惊奇发觉对方竟然没怎么变化,只有自己顺从时光的步伐垂垂老矣,于是神使鬼差的,做了这番让自己看起来年轻点的变动。“雅仪,等很久了?”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如泡在牛奶般温润。林雅仪晃过神来,微微笑道:“没有,我也才到。黎沣,你这样……很帅,比以前更有味道了。”曾经在某些场合中养成的习惯并不会被岁月真正掩埋,听到这浅显直白的赞美,任黎沣迅速反应调侃起自己来:“沧桑的味道确实越来越重了,也难怪啊,雅仪,我都四十了。”林雅仪被他逗乐,与记忆中完全重合的表情肢体让两个人好似回到20多岁时经常拌嘴的日子。“可别曲解我意,男人四十不惑,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谁敢说你老了我第一个不同意。”任黎沣心里一番感动,目光柔情似水。“我买了百合,可以吗?”任黎沣微微惊讶,点点头:“你还记得。”“嗯,以前听伯母提过,她最喜欢的就是百合,只是不知道伯父……”林雅仪目光微黯,那个时候任妈妈很喜欢林雅仪,一直把她当做自己儿媳妇疼爱。“没关系,我妈喜欢的我爸也会喜欢。谢谢你雅仪,还记得这个日子。”“没事,走吧,带我去见见他们。”一人抱着一束花,两人起身来到彼得尔墓园。四处寂静,走过一条水泥小路,望见一排排整齐的白石墓碑,任黎沣带着林雅仪走到他父母坟前,拿掉已经枯萎的不成样子的花束——那是他刚回上海时送来的,直到那一天这凄凉了8年的灰暗地带才有了点色彩。林雅仪将手中的百合放在两人合葬的墓前,拿出手绢轻轻抹掉石碑上的灰尘,轻声细语不敢打扰亡灵:“伯父伯母,我来看你们了。”“妈,我带雅仪来看你。”任黎沣将另外一束花摆正放在碑前。气氛肃穆,两人相对无言。林雅仪看着两行碑文,心中大为感慨,记忆里那个优雅的妇人,温婉善良、端庄大方,最是心慈面善。“黎沣,你妈妈,很爱你爸。”一旁静默的人眉心微动,过了很久,才发出低沉的声音来:“嗯,我爸可能一直都不知道我妈有多爱他。”他的母亲,总是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们父子俩的生活起居,从来不把她的爱和奉献挂在嘴边,本以为是性子温然,谁也没想到这样细水流长的感情最终选择了最轰轰烈烈的方式结束,这样的生死相随在外人谈起时无不充斥着羡慕和感叹,但作为儿子的任黎沣心中却是另一番怅惘。“只是不知道,在他们眼里,我这个儿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父亲被失败击垮,失去理智放弃生命,而清醒的母亲——到底在她的心中自己不如父亲重要吧。林雅仪心领神会握住了他的手,向他投来关怀的目光,那目光像用木棍搅的棉花糖,轻轻柔柔将任黎沣包围窒息。那双宽厚而微凉的手掌感受到女子传递的温度有一刻的颤栗,多久了,他再没有过这样温柔的触感,像电流嗞的一下穿过身体——他很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任黎沣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居然是有些渴望的。在墓园的另一边大道上,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旁,后车座车窗半敞,露出一张高深莫测的脸,他看着任黎沣的方向,眼神里闪过出一抹阴鸷。副座上的葛林通过反光镜捕捉到这神色,犹豫了一下转过头来说:“老板,要不我们干脆现在就把他抓来拷问,免得……”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也不敢说。孟昊天将目光收回,冷冷瞥了他一眼:“不行,我敢保证,今天抓了任黎沣明天那份文件就会被曝光。”他很了解,所以不敢贸然采取行动。葛林看了一眼那边,还想开口:“那……”“葛林,做好你自己的事,其他的别管,再出现上次那种情况你就给我滚蛋。”“是。”葛林只能应下来,上次当然是指被黎沣抢走文件还让老板受伤的事,确实很大程度上是他的失职。远处那人的身影,是眼里拔不掉的一根刺,让他睁眼不得痛快闭眼无法释怀,不由地握紧拳头,整个人像刚从雪里捞出来的冰雕一样,浑身散发的气息更冷了。“走。”孟昊天升起车窗,司机掉头开走。外滩大街上,音箫还在适应着如何在人群中褪掉她职业的冷漠,有一种很奇妙的心理,每次在易云超身边,她都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正常普通一点。云超面对她倒着走,面色有些遗憾。“你为什么不穿那条裙子?很好看啊,难道你买它是为了当摆设?”不是为了当摆设才买,是被你逼迫才买的!音箫在心里嘀咕。“没有当摆设啊,我穿过一次。”“就试了一下也叫穿过一次?未免太敷衍人了!那条裙子再怎么也是我陪你买的,就不能再穿来我看看?”音箫见云超会错意也不解释,在心里做贼似的迅速将任黎沣别扭而好笑的表情回忆了一遍。易云超双手背在后面,吊儿郎当地慢慢倒退:“这些天你都在干什么,很忙吗?”这样简单的唠家常,在音箫听来却堵车似的半天出不来一句话,总不能说“我每天都忙着要杀人”吧,这到底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只好聪明的将问题抛回给他。“你呢?”“我啊,现在是无业游民,刚从学校毕业还在找工作呢!”音箫一副迷游的神态,不知在想什么,云超见她没有反应便找话说道:“知道今天我要带你去哪儿吗?”音箫也不在意,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我猜你应该还没有观赏过上海的景色吧?今天带你去一个地方,保证让你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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