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说什么?”
夜色朦胧,宁沐沐和时郁走在小路上。学院里没有灯,宁沐沐走得很慢,经常踩到路上的落叶,一步一响,声音清脆。
时郁稍稍落后宁沐沐一点。两人年龄相差不大,但他比宁沐沐高,接近一米八的高个子亦步亦趋跟在女孩后面。准确的来说,他就是喜欢跟着宁沐沐,看着她的背影,很有安全感。
恍惚间,他想起来,三年前,他也只是看过宁沐沐的背影。
两人走了一会儿,宁沐沐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时郁也坐下。方才回忆太久,现在腹稿打得差不多了。
“姐姐,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时郁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很圆很亮,他现宁沐沐也在看月亮,他继续说,“三年前,你去过一个小镇。”
时郁声音很淡,却勾起了宁沐沐三年前的回忆。她的记忆一向很好,多年前的事也记得细节。可是,时郁那么有特色的忧郁少年,她怎么会没有印象呢?
三年前?邪魂师出没边境,九岁的她随剑爷爷四处闯荡,四处救人。那是一段热血且难忘的时光。
时郁,我们三年前见过?宁沐沐疑惑的看着他,“哪个小镇?”
“落影镇。”时郁说,“邪魂师杀了很多人,你们到的时候,镇里的已经死光了,包括我,但又不是我。”
?宁沐沐微微惊讶,时郁说话怎么变得迷惑起来。落影镇她记得,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可惜被邪魂师毁了。
当时,天斗帝国和星罗帝国接壤处突然出现大量邪魂师,行为残暴,和害死宁沐沐爸爸妈妈的人是同一批。
为了消灭他们,各个宗门派出魂师,剑斗罗便是其中一个。当年,尘瑶的死始终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不拔掉,剑斗罗的一生都难安定。只是他没想到,宁沐沐会偷偷跑出来。等到剑斗罗现时,宁沐沐已经杀了好几个邪魂师。
落影镇是他们去的第一个受害地,他们来晚了一步,镇里早被邪魂师毁了个干净。宁沐沐记得很清楚,落影镇没有一个活口。
“我记得,落影镇,”宁沐沐说,“我仔细查看过,没有一个活口。”
她的语调变得冷淡,时郁不可能活下来。所以,现在的时郁是落影镇的吗?或者说,他是不是“时郁”。
时郁察觉到了宁沐沐的情绪,他自顾自的说,“三年前,我第一次见你,你束起长,带着难以忽视的清冽香气,我没有闻过那种味道,但我记住了你。”
“那天,我飘来飘去,不知道该去哪里。”时郁转头看向宁沐沐,一字一句,“直到我看见了你,你收敛起死去人们的骸骨,把他们聚集在一个大坑里,一个人为他们度。就在那时,我感受到一股吸力,我活了,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然后我有了实体。”
月亮高悬,洒下洁白的光,轻轻的拂在两人身上。时郁眼睛亮亮的,他继续说,“你才度完,邪魂师就来偷袭。我记得,你第一次出手,就是一脚踢飞那个邪魂师。”所以,我第一眼认出了你。
“我当时还算是尸体呢,不能帮你,”时郁说得有些懊悔,“然后你就杀了所有的坏人。不过,你走了。”
“你忙着去救下一个地方的人,一把火点燃了尸体,但你不知道,我还活着。”时郁说,“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三年来,我只想找到你。”
月华皎皎,光影打在宁沐沐的脸上,她漂亮得过分。只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目光灼灼的看着时郁,半天没有说话。
“你是夺舍重生的,”宁沐沐语调平平,听不出喜怒,她知道语气笃定的问,“你没有记忆,是吗?”
时郁点点头,第一次,他有些悲伤,睫毛浓密,遮住了微红的眼眶。
“我不知道,我从来都是一个飘着的东西,”时郁平静的说,“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游荡在斗罗大陆,从一端到另一端,从海洋到陆地……路上的风景很美,但我不能触碰,听不见看不明,死生状态也不明,我是一个不算人的东西。”
“直到遇见你,我第一次听见的声音是你的度声,第一次能看清一个人,第一次成为一个人。”
时郁垂着头,“遇见你之前,我什么都不是,遇见你之后,我成为了人。”
每个人生下来都有父母,都知道自己是人,能呼吸能看清世界的色彩。新生婴儿会探索世界,会好奇,会过上一个人生。
可时郁是个例外,他不算是人也不算是灵魂,他只是一个飘着的东西。既是夏日风中普通的云,也是寒冬里飘飞的雪,他的前半生,没有记忆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他是被世界抛弃的尘埃,还是尘埃中最另类的最微小的,没有人知道他,没有人会救他。
其实时郁哪里知道风景美,他根本看不清。在他眼里,世界是灰色的,寂静的,毫无生机的。
这一切的改变,都源自于三年前。
一抹艳丽的红色点染了时郁的世界,一段饱含敬畏的度词,以及一个热烈的美丽女孩。
时郁哪里懂美丑,在他眼里,宁沐沐是第一眼,是标准,也是天花板。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他就把红色放进心里,一天天思念,一点点累积,直到心里全是她。
“那次我放了一把火,没烧完吗?”
宁沐沐仿佛站在了三年前的落影镇。她把尸体堆起来,在斗罗大陆上,再一次念出了熟悉无数遍的度词。
从前,她为道友,为同门,为每一个死去的普通人,为大战中不断牺牲的人。而现在,过往重现,似重锤敲在心房,激起内心的震撼,心波荡漾,是一层层的涟漪。
她不会忘记度词,因为苦难不会结束,而她,会永远奔赴。
可是,当年,她差点烧死了时郁。宁沐沐的心忽然有些振动,跳得很快。
千凌宗祖训:入我千凌宗,以济世救人为本。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护佑修真界,永不退缩!
上辈子,千凌宗的小师妹宁沐沐做到了。这辈子,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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