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盖子注释标题最初发表于1985年《上海文学》杂志,后收入小说集《诱惑》,已译成法文、英文、意文等。
我把沉沉的一瓶酒递过去,问他会不会开盖子。当时他正与一块猪脚恋战,牙缝中弹跳一截筋,还没腾出口来说话,酒瓶就不见了。
是我右边的一只手把它抢去的。“我来开。”年轻的乡长瞟了他一眼,又看看我,红扑扑的脸上有憨厚的笑。
这抢酒瓶的动作太快,太猛,已不像是客气,显然存在着什么问题。
对面的两个人也很有问题,看看咬猪脚的人,冲我笑笑。
那人仍然埋头艰辛地吃着,直到打饱嗝,抹嘴巴,剔完一排很像真牙的假牙,弓着腰出去洗手,乡长这才用手触触我的膝盖:“你不能让他开盖子。来,喝汤,汤还是蛮甜的。”
“为什么?”
“最好不要提起盖子。”
“为什么?”
“喝汤喝汤,你抱着一碗饭老吃什么?”
我很纳闷,当然不是因为主人责怪我吃饭,而是关于左边这张空椅子。刚才那个咬猪脚的人就坐在这里,蹬着一双此地少见的高统套靴,一边给我敬酒一边自我介绍,小姓陈,叫梦桃,在国家仓库看管茶叶。他还同我谈了一阵春茶与夏茶的差别以及汉武帝——看他呢帽里正垫了一本薄薄的《西汉小故事》。他和瓶盖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他洗完手,面色严肃地进来了,嘎喳一声装上假牙,又猛地咧开笑纹,继续同我谈汉武帝。我开始注意他,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发现他的脖子有点可怕,过于松弛的颈皮裹着一束管子,随着口腔运动而柔软地此起彼伏,使你的颈脖也感觉难受,想往衣领里收缩。那眼睛一旦盯住你,就透出一种似乎知心的友好,勾勾的、呆呆的、阴阴的瞳孔中有黄色、绿色以及褐色的复杂圈环,深不见底,暗无天日,如洞开一条黑暗隧道,还有隧道尽头浮游着小小亮点——诱惑你走进去。
我也感到有问题了。
乡长送我回镇上旅社时,我问他:“那姓陈的老头莫非……”
“听说城里动物园来了个红毛野人,你见过么?”
“没见过。他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刚来不久,不清楚。你说世界上真有红毛野人没有?兴怕是只猴子吧?”
我只好安心地来谈谈猴子了。
这一天,遇上另一位朋友。他也认识陈梦桃,总算帮我卸下了心头那只酒瓶盖子。是入夜时分,我坐在小镇旅社的木楼上,目光越过栏杆,投向远处那座古庙斑驳生苔的砖墙,还有高墙下一片檐瓦和屋脊,深浅相叠,高低错落,密密排列。炊烟从屋角和瓦缝中丝丝缕缕地渗出,升到空中逐渐淡去,再似有似无地飘落,融融地填满所有街巷。于是小镇就如港湾,众多屋顶恰似停泊于烟波之中的船队,而屋脊高翘的两端,自然是舟船的首尾了。
我似乎感到脚下的楼板也在摇晃,还听到了每座房屋下的哗哗水响。
来者一直业余研究姓氏学,据说到派出所协助人口普查,单凭申报者的姓和名,就能大体判断对方是否弄错了自己的籍贯、族源以及辈分,从而补救了不少疏漏,获得了省里有关部门的重视。多年来,他还偷偷录载野史,积有文稿半挑箱,视之为珍宝,大概准备藏于名山传于后世。哪个村子出了个速算神童,哪个村子挖出个红薯大王,甚至省里某大学闹风潮的传闻,他觉得该记的都不会放过。提起陈梦桃,他抿嘴一笑,身朝后半仰,眼睛又像看你又像看屋顶地转了一下,似有了如指掌的把握。
“你说他?嗯,我当然清楚一点。他是苦役场来的。你知道苦役场么?那个很有名的苦役场?这些砖瓦很多都是从那里来的。那里有几个窑厂……”
他继续说下去。我需要省去他的一些繁琐考据和解说,并适当加一点我的想象,才能整理出下面的故事。事情是这样——陈梦桃以前身负罪名,曾在苦役场抬石头,每天换下的衣裤沉甸甸,全有白花花的几圈粉盐,一圈比一圈大,是新汗和旧汗凝结而成。他个头高,抬石头最吃亏,受到的压力最大,一旦遇到路面不平,重心从杠棒上偏移过来,泰山压顶之下就可能有人屎尿横飞。没担多久,他的背驼了,嘴合不拢了,腿上的青筋打成结,成天一脸苦相,连换件衣都肩痛背痛千难万难,爷哎娘哎地直喊叫。有一天黑早,他被尿憋醒,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动,暗中摸到了一双腿,大概是自己的,但发现上面全是泥沙,原来睡觉前自己困得忘了洗脚。他又揪又掐,又拍又打,还是搬不动这两条腿,好容易把两根肉棍挪到了床沿,一泡尿还是热辣辣地流在裤裆里。
他呜呜地哭起来。
他去请求管押人员开恩,念他年纪大,给个轻松点的差事。那时候苦役场最轻的差事只有一件——埋人。经常有病死的和自杀的人需要处理。还有些完不成劳动定额的,或者违犯监规的,被枪杆子押去受训。一旦遇到管押人员不耐烦,来一点动手动脚,一阵颇有教育意义的号叫之后,就可能有百来斤骨肉需要送回黄土。管押人员见陈梦桃确实人瘦体弱,每次受训还把身子折出最大角度,有意优待宽大一下,便把美差交给他。
“喂,你去收拾一下。”他们吩咐。
陈梦桃其实最怕死人,平时一听到号叫就全身发抖,舌头滚了半天还说不出一个字。不过尸体比石头轻多了。而且管押人员觉得这事很晦气,不会尾随监督,不愿去现场,所以埋尸者多了一份自由。你可以放心地睡一个懒觉,放心地穿上鞋袜,放心地品茶抽烟养足精神,远离工地上的紧张劳累,到安静的荒坡上去慢慢挖坑,慢慢下土,慢慢拍土,垫着钯头把坐到一身汗凉也不打紧。陶陶然体会到身后没有愣头愣脑的枪口,肩上也没有咬皮咬肉的杠棒,这样的幸福日子真是能长膘,能发体。
陈梦桃带着快快活活的恐惧,积极地搓草绳和织草袋,做好埋人的各种准备。他虚心好学,努力钻研,进步很快。搓好了草绳,脚踩住一头,手在另一头使劲拉,看它够不够结实,能不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织好了草袋,搓一搓,扯一扯,测出它的质量不错,再举起来与自己比比高度,发现它的确可以装下自己这样的规格和型号,才有成功的一份心满意足。他吆吆喝喝地干,好让管押人员看见,以示自己干这一行是值得信赖的。
但走到冷冰冰的死者面前,他满脸皱纹毫无规则地抽搐,闭上眼,憋住气,直到脸转向安全的方向才敢呼吸。这时候的手也不听使唤,半天还哆嗦,拢不好一个绳结。好在他的同伴是个傻大胆,上去三下五除二,咔嚓咔嚓,就把硬硬的直腿折弯了,把硬硬的弯臂扳直了,草袋一套,草绳一挽,就可以上肩起步。一般来说,人有体温时很软,冷了就僵硬了,因此抬尸者根本不用在尸体下塞板子,就可以让死者硬挺挺地横空而起,摇摇晃晃上山去。
感谢同伴的照顾,陈梦桃每次抬尸都走在前面。这样走的好处,是他可以不看见死者黑洞洞的嘴巴,包括嘴里的某颗铜牙,或者牙缝中一丝酸菜,就权当自己只是抬着石头,抬着粮草,抬着新娘子的花轿。但一想到步步跟在身后的并非花轿,是一具曾经热着而现在冷着的生命,他不免还是有些目光发直,心里发毛。那一天下坡,因为要避开一堆牛粪,他踏空了一步,使肩上的担子剧烈摇晃。死者的一只冷手从胸前滑落,大幅度地向前一荡,正好触到了陈梦桃的膝弯,好像冷不防在那里挠了挠。
“娘哎——”陈梦桃高跳了几步,摔倒在地。碰巧死者向前一滑,冲出了草袋,歪歪地压在他身上。他马上手脚四伸,晕了。
同伴掐他的人中,扇了几个耳光,总算让他醒了过来,吐掉了嘴里的一些泥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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