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法纪败坏,暴乱四起,在沉重的税赋下,很多百姓被迫逃亡,更有不少落草为寇,倾家荡产没什么稀奇,易子相食也不是罕见,更别说一些刑事案件,一些人饿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乱世的命案,远远比太平年代多很多,以至很多人都麻木了,可是,在梓潼发生一桩血案,却牵动了龙安府上下的神经。
柳边驿血案。
现在政局动荡,人命贱如草芥,别说死一个不入流的驿丞,就是死一个县丞也翻不起多大浪花,可是柳边驿血案就像在龙安府这潭原本平静的水扔下一块石头,一下子整个府都惊动了,不仅知府大人亲自过问,附近的卫所派人前来了解,就是巡抚大人也惊动了,连夜到附郭平武县,追问案情进程。
引起这么多大人物重视的,那是在血案的现场留下了一朵白纸剪成的莲花,在那面白墙上,还有人用鲜血写了“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八个血淋淋的大字,是白莲教。
白莲教,可以说华夏影响比较深远的教派,源于北宋,当时净土念佛结社盛行,多称白莲社或莲社,主持者既有僧侣,亦有在家信徒,到南宋时,吴郡昆山(今江苏昆山)僧人茅子元(法名慈昭)在流行的净土结社的基础上创建新教门,称白莲宗,即白莲教,其后得到当政者的多次扶持亦多次打压,形成较多的教派,金禅无为龙华悟空还源圆顿弘阳弥勒净空大成等派别,不过它们或多或少都有白莲教的印记,后人统一把他们称为白莲教。
在明末的统世者眼中,白莲教相当于造反的同义词,永乐的唐赛儿天启的徐鸿儒等等,都是打着白莲教的旗号造反,所以明朝对白莲教的打击向来是不遗余力,以前白莲教多是在山东甘肃等地活动的,龙安府一直是风平浪静,好像那些人也看不上这些偏僻之地,现在突然冒出白莲教的踪迹,能不紧张吗?
谁知道,是不是在龙安府举旗造反,这事可不敢马虎,一不小心,那就是人头落地的事。
柳边驿出现白莲教的消息,好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龙安府,弄得人心惶惶,很多百姓都紧张得睡都睡不好,荒年最怕就是匪,本来生活就惨的了,土匪抢一遍,官府梳一回,官军又来祸害一次,就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啊,以至不少百姓听到后,自觉组织人丁来巡查,生怕让贼人有可乘之机,就是晚上也派人守夜方能入睡。
当然,也有人不会怕的,至少江油县就有二个:一个是陆皓山,因为整件事就是他策划的,看到袁三不折不扣地完成了自己的命令,不仅做得干净利索,把祸水东引,巧妙地把矛头引向白莲教,可以说超出了自己的期望,陆皓山也兑现自己的承诺,第二天就给袁三一行接风洗尘,陪他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好不快活,而另一个不怕的,就是赵家村的赵老族长:赵余庆。
陆皓山为袁三一行庆祝举杯畅饮时,赵余庆也在喝酒,不过,他喝酒用的是小酒杯,而喝酒的对象,也只有自家的女儿赵敏。
昨天族里出了点事,赵余庆赶着去处理,以至现在才有空坐下和女儿谈谈昨日的话题,听到女儿说陆皓山要她做的事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爹,你笑什么,女儿被欺负了,你还在笑。”一旁的赵敏气得直跺脚。
本想从老爹哪里得到一些安慰的,没想到还被笑话,心情能好吗?
赵余庆哈哈一笑:“我们家敏儿有人要了,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替她高兴,敏儿,你不是对那个小县令赞不绝口吗?为父看他也挺不错,胆大心细,有才华,为人也很能容忍,不是一般人呢。”
“爹,谁说满意了”赵敏有些气急败坏地说:“女儿不想嫁,女儿就要陪在爹爹身边。”
“傻瓜,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有不嫁人之理,好了,先不说这个”开完玩笑,赵余庆一脸认真地说:“敏儿,那个陆县令说他可以弄到批文,你觉得可信吗?”
赵敏吃惊地说:“爹,你不会真动心了吧,你不是说见好就收吗?再说那个陆县令**悉,谁知他是不是故意设局骗我们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陈贵当日不是在江油只手遮天吗,可是不动声色就让这个姓陆的拿下了。”犹豫了一下,赵敏有些凝重地说:“这个人,有一种让人看不透的感觉。”
“呵呵”赵余庆突然呵呵一笑,一脸自信地说:“设局我倒不担心,就是怕他的能力不够而己。”
“爹,为什么这样说。”
赵余庆一脸自信地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们赵氏一族虽说低调,但不代表没有作为,就这江油一地,有什么事想瞒住老夫,只怕不易,那陆县令不是泛泛之辈,暗中收留了一队强悍的私卫,根据其装备和口音,很有可能袁督师昔日的私卫,据说袁督师被打入大牢,家人被扣押在京师,而关宁铁骑也即日返回原地,偏偏没有他私卫的信息,我收到消息说锦衣卫正在通缉他们,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竟冒这么大的险,看来他不甘寂寞,志不在小呢。”
赵氏一族在江油经营良久,在江油到处布有耳目,上次陆皓山要到赵家村募捐,刚出发不久赵余庆就收到信息靠的就是这张情报网,收留袁三一行及其家属,就是做得再小心动静也不会小,陆皓山还不知道,自己所谓的底牌已经被赵余庆知道了。
“爹,你昨日在酒席上突然问他天下大势,其实就是试探他的,对吗?”赵敏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老爹突然问那个奇怪问题的原因了,自己老爹一向都是极为精明谨慎的,突然犯这么大的错误,把自己吓了一大跳,当时以为他喝多了,酒后胡言呢,原来是另有深意的。
当着一个朝廷官员讨论天下大势,的确是一件很不理智的事。
“没错”赵余庆点点头道:“我就是想听听他怎么说,他本是朝廷命官,却包庇通缉要犯,到底安的是什么心?若是他说那一套忠君爱国的话,那说明他是出于同情,可是是他给出一套模凌两可的消息,嘿嘿,一边收买人心,一边培养自己的势力,现在老夫可以肯定,这个陆县令很有意思。”
“爹,你还没有说你是不是又想走茶马交易的旧路呢。”赵敏不依不饶的追问道。
赵余庆闻言,轻轻放下杯子,站了起来,背后着来回踱了几步,然后才有些苦涩地说:“敏儿,你爹的确动了心思。”
“可是,爹,我们好不容才过上安生的日子,为什么还要走老路,你也知道,茶马交易,若是中规中矩,除去孝敬和税金,剩下的最多也就落个跑腿钱,若是偷偷摸摸的来,只要失败一次,被那些吸血鬼叮上,那就再无翻身之日,爹,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是肥肉,谁都想咬一口,像茶马交易,用大明不值钱的茶叶换取紧销的战马,那不是一本万利,那是一本十万利,可是当中的勾心斗角太多了,在茶马上弄钱犹如刀尖上跳舞,一不小心就是血的教训,赵敏亲眼目睹很多人一夜暴富,但也目睹很多人一夜之间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生的日子,她可不想再回到提心吊胆的生活。
赵余庆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有头发,谁也不想做癞痢,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们赵氏一族在茶马交易中大获其利,族里的人一个个都过上了好日子,习惯了富足的日子,现在我们是收手不做了,可是日子还得过,全族近千人的花销,还养了很么多奴仆护院,维护关系情报人员的支出等,你以为靠那些田地所能维系的?”
“敏儿,你在术算方面比为父还要精通,这几年田地失收,我们赵氏一族那是入不敷出,外强中干了。”
“这事我早就想说了”赵敏哪里不知道这情况,闻言也有些感触地说:“前二年就想说了,可是族中的人,若说增加福利就一个个赞成,稍稍削减一些花销,就像要了他们老命一般,说什么话都有,再这样下去,只怕金山银海也不够折腾。”
赵余庆轻轻摇摇头,有些感触地说:“是啊,若是强来,估计我这族长说话也没人听了,若不然,为父岂会动心?”
“爹,真要走回老路?”
“现在政局动荡,为父看乱世将至,要想在乱世活下去,求人不如靠已,我也要壮大自己的实力,那陆县令说他能搞到批文,那安全方面保障很多,出点力就有大笔的进帐,何乐而不为呢,特别是现在战乱四起,马匹的价格只会一路攀升,绝对是一个火中取粟的好时机,这年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赵敏心中一动,连忙问道:“爹,那你决定和姓陆的合作了?”
“有点兴趣”赵余庆淡淡地说:“不过,还要看看他的实力,是否有合作的资格,这姓陆说得对,没有张屠户,还吃不上没毛猪?他要吃茶马这碗饭,不一定需要我们赵氏一族加入,而我们赵氏一族要吃这碗饭,也未必一定要捎上他。”
“爹的意思是?”
“一会爹写一封信给他,能不能合作,就要看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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