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孤日以何种方式死亡,死后的世界都别无二致。她在那个没有时间流逝的虚空中漂泊,一阵巨力将她向那个奇点拖去,妄图就此终结她的存在。但她每次都能抵抗住它,重新回到她的身体当中。
这一次有所不同。回归地球时,档案穿越了一层翻涌的雷暴云,从中现了另一个存在。
“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你又要死了。早起死一次,生活更美好,看来是这个理。”
档案此时并没有身体,看不到声音的主人,但她立刻认出了他:无序。但无论她有多么惊恐,她现在都没有嘴,一声尖叫都不出来。她毫无回应他的办法。
“我是来帮你的,”他用貌似诚恳的语气说道。“所以我就来帮你帮到这了,再多可就没意思了。”他稍作停顿。大地在她眼前逐渐放大,她勉强从空中认出了矿镇的轮廓,看到了包围着它的整片森林。“把我的话记好了:天角兽是艾奎斯陲亚平衡不稳定系统的产物。它由三个部分结合而成:独角兽、天马和陆马。”
“而你现在并不是平衡态。没错,你当然能记住所有独角兽法术,也能把它们都画出来,就像自己能施法一样。但天角兽的第三部分你有任何了解吗?没有,你甚至都没有触及它的希望。达到平衡只是第一步……不过我也只打算帮到这了。”他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笑意。“祝你好运,我的魔法只会生效这一次,别再死了。”
她坠入地面。
疼痛灼烧着她的每一个细胞,胸前和背后最为剧烈。周围的空气凉爽而潮湿,暂且缓解了烈焰焚身的痛苦。亚历克斯微微扭动身体,现自己正躺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万针刺骨般的瘙痒扫过全身,灌入每一条肢体,让它们不由自主地抽动半晌,这才最终平息了下来。
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没有一丝阳光或星光将其刺破。四周近乎一片死寂,只有远处每隔几秒钟响起的滴水声才能让她意识到声音的存在。和以往一样,亚历克斯这次复活后也口渴难耐。
她仍穿着她的工作服,胸前有几个洞口,当时的大口径子弹正是由此射入她的胸口,最终夺去了她的性命。这片区域的布料已经硬,还传出一丝丝血液腐败的气味,为此,档案当前的头等大事就是立刻把衣服脱掉:她可不想让潮湿又遍布血迹的布料阻碍她的行动、夺去她的热量。
她浑身的疼痛大多已经消失,但背部仍有阵痛,每当她想活动身体时,疼痛就从背后汹涌而来。她怎么成了个豌豆公主?她死后被如何鞭尸又不会对她产生影响,她复活后从来都会崭新如初。
而且无序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档案口干舌燥,但她对此的好奇越了身体的本能,于是她还是决定先脱衣服。她工作服上的拉链已经断了,因此她只能半是挣扎、半是撕扯地从衣服中钻出来。这个过程不像她想象中那样简单:她本以为既然她身在大地母亲的怀抱之中,她种族独有的魔法应该足以让她撕开凯夫拉防弹服,牛仔布与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然而与她死前几秒时一样,大地魔力此时同样没有如约而至,因此档案只得用尽力气,反复拉扯拉链和接缝,这才勉强挣脱了襁褓。
她意识到了她背部的疼痛究竟因何而起。没错,即便脱掉了衣服,由于周围没有一丝光线,她还是看不到背后的情况。但她能抬起蹄子摸索,现这里多出了几块本不应存在的肌肉。她本会对此目瞪口呆,但在挣扎半晌过后,她背部的感觉已经给她打了个预防针了。
继续摸索,她触碰到了两条本不该存在的肢体。这两条翅膀比腿还长些,每一条都覆盖着层层叠叠的羽毛,柔软如云朵,只不过因她刚才躺在地上而沾染了些许灰尘。她集中精神,又胡乱抬了抬一只蹄子,这才最终找到了挪动它们的方法。
孤日长了翅膀。
她是只天马了。
希望从胸前涌起。她抬起蹄子摸向前额……但她头顶并没有角。她又在脑海中唤起了基础照明术的符文图案,也毫无反应。
看来无序并没有让她变成天角兽。要是他能一步到位就太好了,但她本来也没抱这种幻想。
不,其实这正是他的风格:在她正身处地下深处,对她的新能力还一无所知时用一个法术把她变成天马,这种行为才是艾奎斯陲亚无数书籍中记载着的他。
不用探索,亚历克斯也知道她现在在哪:他们肯定是把她丢进矿井里了。
她向水声方向缓缓挪去,时刻注意脚下以防坠落悬崖。这个矿井说不定就是公司埋葬反抗者的地方,因此她也很担心自己会突然踩到某马的尸体,但这种恐惧最终没有成真。即便还有其他死尸,他们分布得大概很远,她意识不到到他们的存在。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在无边的黑暗中摸索了十几分钟后,她终于挪到了滴水处。水滴从冰冷的岩壁中流出,在地上聚集成一大滩,打湿了她的蹄子。亚历克斯找到了滴水口,在它下方张开嘴站好,让水滴一滴滴流入她的口中。味道简直像矿石,但至少它不是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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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这到底是在个什么烂摊子里面?”她向空无一物的洞穴问道,但它毫无回应。她又爬上附近的一块干燥岩石,在它上方坐定,镇定心神再次问道:“守护者,你能听见吗?”无论何时档案麻烦她,地球的守护者都会很不耐烦,但找她求助总归是重回地表最简单的方式。
很不幸,她并没有回应。她与地球取得联系曾经像串个门那样简单,所以既然她的魔法已经变了……“会不会你还有个天马版本,比如……比如天空之灵之类的?”空荡的矿坑如之前一样默不作声,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其中不断回荡,除此之外连蝙蝠的吱吱声都没有。
有蝙蝠起码意味着附近就有出去的路。
恐怖的前景开始向亚历克斯袭来:她不会死,至少不是永远。要是她的躯体被彻底肢解,或者被动物吃掉,她还能在别处复生,但在这里,两种选择都不可行。难道她就要在这一遍又一遍地饿死,即便彻底失去理智也无法解脱吗?
绝望顿时让她头晕目眩。这个矿井也许已经封闭了,就算没有,有些悬崖没有梯子也绝无可能攀爬。即便不存在死路,地下四通八达的矿道也足以让普通人永远迷失其中,而她既没有照明,也没有食物,甚至没有一定能出去的希望能支撑起她的信念。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呆坐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乃至几天。她完全没有测定时间的方法,即便是滴水声也算不得规律。
最后唤醒她的不是外物,而是一个声音,一个从她脑海中传来的声音:“亚历克斯,冷静点。”她这样说道。
“阴……阴天?”
“嘘,”阴云遮天在她耳边低语。“你可不能如此堕落,我看不下去。”
“你是从……从死后的那个世界回来救我的吗?你是不是来告诉我该怎么出去的?”
她眼前没有出现光的幽灵,也没有谁轻拍她的肩膀,只有声音依旧如故。“我并非真实存在。”她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失落。“你只是产生了幻觉。也许是水里有什么致幻物质吧,也有可能是复活的副作用,毕竟你以前复活后体内总是充盈着魔力,然而天马在地下却没有魔力来源。”阴天的声音有些无奈,她几乎都能看到她耸了耸肩。“我也告诉不了你什么,你自己都不知道。”
“你太客气了。”亚历克斯的声音中满是苦涩。“用不着找理由,我只是要疯了。这就是第一步。”
“不,绝对不是。孤独终日,你没疯,你清醒得很,你还要想方设法逃离这里。”
“怎么逃?”亚历克斯重新站起身,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复活地。她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确保自己不要在粗糙不平的地面上摔跤。这里确实并非自然形成的洞穴,但即便这个矿井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事件之前,她也毫不意外。要是木制支撑架真的撑不住了,说不定……
“非得我来提醒你吗?”阴天的声音有些恼火,简直不像她,这让亚历克斯更清楚地意识到她其实只是在自言自语。“虽然你被他们丢到了这里,但你并非什么都没有——你还有你的大脑!你知道和采矿有关的一切知识,你知道矿道设计时采取哪些原则,这里的地图你说不定都看过!”
她没看过。只有工头才有矿道的完整地图,而她当时也没费心思去把它搞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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