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他下令将云振南予以厚葬,并传令撰写文书,通告天下,全军致敬哀悼。
萧寒知此讯息,忙叫上父亲来见拓跋宗元,说道:“元帅,他可是敌将啊,你予他厚葬也罢,怎么还叫全军哀悼?将士们会怎么看?北狄若知道元帅如此,如何还会对我军有敬畏之心?不是助长他们嚣张的气焰吗?”
拓跋宗元不温不热的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呢?”
萧寒的一对眸子倏然转冷,说道:“末将早有主意,这云振南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恳请元帅将他的头颅砍下,祭奠我的亲人,同时也可以振奋军心。”
拓跋宗元迟疑了片刻,问道:“宗弼,你觉得呢?”
拓跋宗弼想了想,道:“本将以为,云振南虽说是敌人,但他已经身死,对我大军进兵北狄再构不成威胁,他也确是当之无愧的英雄,而我东羌向崇尚英雄,英雄相惜,我支持元帅的抉择。”
拓跋宗元点了点头,向萧寒道:“既然云振南已死,你的大仇也算得报了,我既已传令厚葬于他,军令已发,也不好更改,你就卖我一个面子,留他一具全尸,不知萧将军可否给本帅这个面子?”
“我……”
萧蚩尊怕萧寒再出言无状,开罪拓跋宗元,忙接过他话道:“元帅既已传令,我们自当遵从,安有不遵之理。”
拓跋宗元语气略冷的道:“萧先生言重了,你可是我军向导,功劳卓着,我只是问萧将军愿不愿意给本帅这个面子,并非不讲道理。”
萧蚩尊忙向萧寒使了一个眼色。
萧寒心里憋屈,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回道:“末将不敢。”
拓跋宗元露出一丝桀骜的微笑。
到此刻萧蚩尊也终于明白拓跋宗元要将云振南给予厚葬、并且通告天下的真正意图,也隐约猜到了他留着南宫楚才性命的用意,心里感慨:“不愧为三军主帅,果然是好心机,好手段。”
突然一声激亢的马嘶传来,拓跋宗元眼睛一亮,倏然振奋,忙循声走了出去,只见一匹通体黝黑发亮的高头大马在云振南的尸体前四蹄翻腾的乱踢乱跳,四名兵卒使劲拽扯着它脖子里的绳套,却几乎已快拉它不住,只听嘶声悲壮,高低起伏,只让人怦然心动。
拓跋宗元识得“骓风驹”是云振南的战骑,也见识过“骓风驹”的神骏,此刻再见宝驹,立即生出了暖暖的钟爱之心。
察人识色,拓跋宗元的表情变化被萧蚩尊尽收在眼底,说道:“这马神骏无比,原是云振南的坐骑,如今云振南已死,宝马自该当归元帅所有。寒儿将这宝马擒获,正是要敬献给元帅。”
拓跋宗元望向萧寒,笑呵呵的道:“哦?是么?有心了。”
萧寒亦笑道:“元帅喜欢就好。”
拓跋宗元见“骓风驹”性子躁烈,倔强非常,羌人打小就生活在马背上,他所阅过的骏马何止千万,知道越是性子烈的马越是神骏,四个大汉都不能将它制服,这般宝贝放眼整个东羌草原也从未见过。
见那四名兵卒龇牙咧嘴的满头大汗,明显已经快不行了,正要上前亲手驯服它,突然“骓风驹”马头一摆,将那四名兵卒远远的甩了开,摔倒在地上,脖颈里的两根绳套齐齐崩断。
四名兵卒怕烈马伤及拓跋宗元,忙爬起身,朝马扑来。
“骓风驹”身子一趔,后蹄翻蹬,“咚”的一声,将一名兵卒踢飞一丈多远,捂着肚子满地打滚,闷声惨叫;它又梗着脖,顶马头撞上去,扑到它身前的另两名兵卒又被它撞翻在地,骇的另一个兵卒不敢再上。
拓跋宗元心里欢喜至极的赞道:“真是好马,果然是神骏良驹。”说道:“你们都让开,看我亲自来训它。”
只见“骓风驹”突然调转马头,对准萧寒,铜铃般的两只眼睛冷光森森。拓跋宗元心底诧异,这种眼神只在虎豹豺狼这些猛兽身上见过,何故这吃草的畜儿也会发出这样的眼神。
萧寒微微一怔,心说:“怎么冲我来了?”不待他明白原因,只看“骓风驹”打了一个响鼻,鬃毛猎猎,朝他冲撞上来。
他急向旁闪开,瞬即明白了“骓风驹”向他发怒原来是为了给云振南报仇,畜生灵敏如此,真是世所罕见。
他见“骓风驹”一撞不死心又向他冲来,勃然色怒,骂道:“该死的畜牲,当真是不知死活。”
尽管他与云振南相比犹如云泥之别,但他膂力强劲,也算一员悍将,“骓风驹”再如何凶猛又怎能是他的对手?冲到他身前被他一闪,抱住马脖颈重重的摔翻在地。
“骓风驹”踢蹬了几下又站起身来,气喘吁吁,被摔的不轻,望着萧寒的眼睛里尽是毒戾之色。
萧寒以为它仍不死心,摆出擒拿的架势防它再上,向拓跋宗元道:“元帅,这畜牲疯了,看来是不能留它了。”
只见“骓风驹”又疾奔而出,不过它这次却不是冲着萧寒,而是朝着南边的一堵墙冲了过去。
拓跋宗元眉头一紧,“咣咚”一声,“骓风驹”一头狠狠的撞在了南墙上,当听到马头骨骼碎裂的那一刻,拓跋宗元的心里怦然一凛,一时间百感莫名,震惊,恐惧,敬佩,惋惜,难过,可怜……云云众众,难以言状。
且莫说他被震撼到了,在场的所有人无不震惊无比,纷纷走上前。望着墙上那被鲜血染红的一片,拓跋宗元好像失神了似的,只感觉这马血比人血更加刺眼。
他蹲下身,手抚着马头,长长的叹了一声,感慨道:“畜牲都有如此情义,何况人乎?人是英雄,马儿也不外如是。传我命令,将这匹马届时葬于云振南的墓旁,它既为了主人不肯屈从,那就让它长伴故主左右吧。”说罢站起身来,轻轻瞟睨了萧寒一眼。
次日,拓跋宗元带领诸将在金岬关南门外的“十里堡”将云振南下葬,建造英雄冢,篆刻碑文表述功绩以供后世垂悼。
南宫楚才被拓跋宗元言明厉害,他妻女如今仍在敌手,他自私打开金岬关门户,致使金岬关被敌寇所破,间接害死了云振南,他再无脸面面对至亲故朋;况且北狄大势已去,兵微将寡,已无力回天,灭国已成必然,为了妻女着想他不得不投降东羌。
心里无比的愧疚,待晚间四下无人之际,他悄悄来到云振南的墓前。
冷风萧萧,夜色如铁,那烧残的冥纸在朦胧的熹微下犹如一朵朵黑白相间的蝴蝶绕着坟头凌乱飞舞,他跪趴在墓碑前歇斯底里的放声悲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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