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离开。
祁宥下意识伸出手去拉她,却抓了个空。
他呆愣愣地立在原地,空茫地看向崔锦之的背影,胸腔内连跳动的声音也没有了,平静得像是一滩死水。
脚下像生了根般再难移动半分,脑海中只剩下她望向他的最后一个眼神,整个人仿佛置身冰天雪地里,冻得他止不住的颤抖。
体内隐藏极深的痛楚突然翻江倒海地席遍全身,捎带着心底深处的绝望蔓延开来,少年反复告诉自己,没事的,他早就预料到了,不是吗?
他曾经以为,能够同崔锦之一起,卸下前世那些弑君杀父的罪名,走上一条明光大道,也知道自己对崔锦之抱着那点儿见不得人、甚至不为世人所容的感情。
少年情动,每一刻都燃烧着热烈而纯粹的心魂。
直到淮王一事狠狠敲碎了他自以为美好的虚妄愿景。
她那样脆弱无力地倒在自己的怀里,只觉得胸口那片温热被撕扯得血肉模糊,余下一丁点儿残渣碎肉留在里面。
祁宥死死咬着唇,一股腥甜的血气在口中漫开,指尖却诡异地平静下来了。
从那个时候起,他才惊觉出一个道理——
原来他们从来殊途,只是无数个瞬间里,他太想和她站在一起了。
崔锦之温润而泽,积石如玉,这般心向光明的皎皎君子,世无其二。
而他所求,只是想要她好好活下来,无论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
祁宥几近地麻木地抚上自己的心口,明白自己终于重新踏上了这条踽踽独行、形影相吊的路。
再无法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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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半个月,廷尉府的气氛都凝重到了极点,进出的官员大臣无一不愁眉肃容。夜深人静时,还能听见诏狱中传来的哭喊哀求之声。
认罪书摞起高高一叠,鲜红的手印按压在其上,显得诡异可怖。
令和帝昏昏沉沉,每日清醒不过一两个时辰,直到今日才彻底苏醒过来,他身下倚靠着软枕,看着跪在面前的崔锦之,伸手接过整合好的罪证。
他紧紧捏着文书,缓慢地扫过每一行字,手中的力道越来越大,宣纸被握的皱皱巴巴,令和帝手肘支撑着自己,一时间面色发白。
崔锦之想上前扶住他,却被摆手制止了,令和帝深深地喘了口气,“近一百人……”
“科场舞弊之案居然牵扯近一百人,薛成益呢?”
“所有的认罪书都不曾攀扯首辅大人,最多不过治他失察内阁之罪。”
丞相默默收回手,垂首道,“车骑将军弟子薛延,也声称自己并不知道考卷被调换之事,誊录官也承认是自己为了讨好薛家罢了,按照律令撤去功名也就是了。”
令和帝怒极反笑,“这么说来,一大滩浑水中,只有薛家最是干净透明了?”
崔锦之没接这话。
“罢了。”
令和帝咳嗽几声,“主谋者午门斩首,妻儿一律杖杀。其余从者按抄家流放、撤职出京,其后代子孙永不得录用为官。”
“薛成益……年事已高,御下不力,屡屡出了差池,先卸下官职吧。”
令和帝突然停顿下来,看向跪在地面上的崔锦之,问道:“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做的很窝囊?薛家都快明目张胆地骑到了朕的头上,还有忍气吞声地咽下这口气。”
“锦之罪该万死,愧为人臣,不能为陛下分忧。”
听了这话,令和帝笑起来,却带着一丝酸苦,“你啊你……”
“若朕的所有臣子,都和你一样,一心为大燕,该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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