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花边说边比划,一边卷弄着洪水生的袖筒玩。
“你要去好好谢那位救苦救难的高科长,明天我带你去。你回来了,要给他们帮帮忙,教他们驶船、凫水。”
“阿爸,你的胳膊上的这字念什么?第二字是赤色革命的共吧?”阿花歪着头端详水生胳膊上的四个字。
洪水生正听老婆讲话,没注意到女儿绾起他的衣袖露出“反赤复国”四个字,他顿时脸吓得焦黄,把阿花推下去,急忙放下衣袖。
但是晚了,过山嫂已经看到了。
她一天书没念过,不识字,可她知道这是刺上的。她见过渔霸洪乌螺毛茸茸的前胸上就刺着这样怪吓人的鬼画符。
刚离开家两天,就刺上这个,是怎么回事?刚才的欢乐顿时烟消云散了,她古铜色的脸马上绷起来,脑子里闪出几个问号:“他为什么管大军叫‘赤色革命军’?为什么怕大军的来袋子?为什么问村里住多少大军、住在谁家?”
过山嫂不知道,就是这刺在胳膊上的四个鬼字,像一条无形的铁链子死死地套住了她的丈夫,更不知道,这是敌人耍的十分恶毒的手段。
前天晚上,海匪船从海里追回老渔民洪老海,那个中校情报处长脸色阴沉沉的跑到海匪队,搞了个什么效忠仪式,每人在胳膊上刺上“反赤复国”四个字,然后说:“在赤色革命军统治区,要发现你们身上这四个字,就得坐牢杀头。你们就铁了心吧,**到底,不成功则成仁。”
过山嫂哪里知道这些事,她稳下心来,问道:“你是怎么回来的?”
“从海里游回来的罗。”
“怎么顺海逃回来时,遭殃军又是打炮又是派船追,你就这么容易地跑回来了?”
“我是黑间一个人下到水里,天不亮才上岸,谁能看得见?”
“那怎么现在才到家呢?
“被潮水冲……冲远了,走回来的,要不,衣裳还会是干的?”
“他在瞎胡编,他水性好,懂潮流,怎么会冲远呢?”过山嫂看着丈夫很不自然的表情。
“看这一身一头的土,准是他白天钻土洞来着。过去每次钻洞躲壮丁回来都是这样,过去是怕遭殃军抓壮丁才钻洞的,今天他回来躲到洞里想干什么?”
今天他钻洞是躲赤色革命的,昨天晚上,洪乌螺把他叫到队部,交给他一个任务,查明驻在洪厝的赤色革命军的实力、住处、哨位,特别是侦察兵的情况。
并且用小船把他送到离澳口两干多米的海面上,他从那里下水,游上了古雷半岛的突出部,套上熊掌爬上岸。
上岸后,浑身精湿,又怕狗吠,没敢进村回家,先到山上躲壮丁的洞里藏起来,从那里观察了在澳口里游泳的人数,但这些人住在哪几家,哨位在哪里还没摸清楚。
他想,晚上回家从老婆嘴里套吧!谁想胳膊上的字一露,老婆脸上就罩了一层云彩,把他当成生人了。
过山嫂心里很不好受,她对丈夫不能不做某种判断,他在敌军中入了伙。这可能吗?对自己的丈夫,她是非常清楚的。
从小时候起,他们一起被海风吹着,肩比肩地长起来的。在七年的共同生活中,他没做过歪七扭八的抬不起头来的事儿,他会反对赤色革命军,反对把穷入从苦海中解救出来的大军?
被推下来的小阿花,靠在阿妈的两腿前面,瞪起一双满含委曲的小眼睛,看着刚刚归来的父亲。
这时,外边传来脚步声,“过山嫂,水生哥回来了啵?”
银铃似的话音一落,洪秀治轻盈的身影飘进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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