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王嫂拽她的手紧了紧,“这孩子!说了别去就别去。”
宁以沫一下子急了:“王嫂,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江宁哥出什么事了?”
王嫂心知是瞒不过去了,犹豫了好久才说:“不是他,是他家里出事了。前几天,他妈妈跟一个深圳富商私奔了,这事在大院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他那个妈妈可真狠,他爸爸这边刚一转业,她就大张旗鼓地拎着箱子私奔,一点颜面都不给他留。他爸爸一路哭着求她留下,走到大门那儿都给她跪下了,她愣是连头都没回一下。他爸爸回家后,当场就想不开跳楼了。好在人没死,但是一条腿断了。你辜伯伯也是为这个事情,才这么急着往回赶的。”
王嫂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忽然觉得很累,就像身陷泥沼,苦于无法自救时,还有什么拖着她往下坠。
那天夜里,宁以沫用家里的座机断断续续给辜江宁打了很多个电话,但是他的手机始终没有开。次日,不知如何是好的宁以沫又接着打电话,耳边依旧是那句冰冷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等到下午四点的时候,宁以沫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躁和不安,换了衣服准备上城建局碰碰运气,不料人刚出门,客厅的电话就响了。
王嫂从厨房出来接起电话,吃惊地叫住宁以沫:“以沫,找你的。”
宁以沫直觉是辜江宁找她,着紧跑上去,捧着电话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边默了很久,才传来辜江宁喑哑疲惫的声音:“你来大院门口接一下我,他们不让我进。”
大院一向管理森严,不管你曾经在这里住了多少年,对这里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一旦离开,就再也没有自由进入的资格。就算哪天你想再回来看看,也要由熟人接引,在指定的时间里探视。
宁以沫有些不是滋味地挂了电话,她的一无所有,哪里又比得过辜江宁的失去一切?
大半个月不见,辜江宁瘦了很多,他穿着件宽松的烟灰色T恤,头发凌乱。宁以沫定定地看着他的双眼,他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木然冷淡。
宁以沫领他进了大院后,他就撇下她,僵硬地往前走。他的肩膀像被一股力量狠狠地压住了一般,满身落魄颓唐。宁以沫蹙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堵得厉害。
一路上有不少人看见了辜江宁,都朝他投去探究的目光,像是要从他脸上寻找那桩家庭伦理新闻的后续。
他无视那些目光,拖着步子一路前行,走到他家以前住的地方停下。
宁以沫顺着他的视线往三楼看去,那里的窗户洞开着,一扇窗支棱在微风里。
楼下的水泥地上,隐约还有干涸的血迹。想必那就是他爸爸跳楼的现场。
辜江宁站了很久,举步朝南边走去。
宁以沫随着他默然前行,直到走进那片暌违已久的荒地。
当辜江宁再次打开那扇木门时,宁以沫的心境已不同上次的心酸,而是有了一种洞悉世事浮沉的慨然。
地下的萋萋绿草在他们脚下发出窸窣的响声,辜江宁一路走到那个废弃水塔下,沿着锈蚀的铁皮梯子往上爬。
宁以沫没有丝毫犹豫,也随着他爬上了水塔。两人并肩坐在那水塔的边缘,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时代。
过了很久,辜江宁嘶声说:“我们都是被圈子抛弃的人,抛弃你懂吗?”
宁以沫的心重重跳了一下,她记得这是辜江宁跟她在这里说的第一句话。不知怎的,她的眼圈骤然红了。她轻轻颔首:“懂了。”
这回,她是真的懂了。
辜江宁从衣兜里翻出一盒烟,取一支点燃:“很奇怪,有时候,你越怕什么,什么就来得越快。”说完这句话,他望着天边的云霞开始沉默。
他一支又一支地抽着烟,身边七零八落地丢了很多支烟蒂。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宁以沫抓住他点烟的手:“别抽了。”
宁以沫又是害怕又是难过,眼睁睁地看着他,不敢说话。
提到“陶陶”二字,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泌出,沿着他白得青苍的脸滑落,滴在宁以沫的脸上,冰冰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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