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是诗人、小说家,父亲是中文系大学教授,其他几位叔叔伯伯也都任各种文职,已经工作的堂哥堂姐更是无一例外在文化界谋生打拼。这个“文”到极致的大家族里,他这个最小的孩子,嗅着墨香,赏着梅兰,听着昆曲长大,除了偏科以外,他可以说是恬淡自安,没什么烦恼。而偏科,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在数理化丢掉的分数,他能从文科全都捞回来。更何况他并非讨厌数理化,他努力学了,只是真的学不懂而已。理科老师们也都喜欢他这个上课从来认真听,下课也追着提问的孩子。反倒是语文老师最恨他,因为他总能发现语文课上的各种小问题,而且即便不听讲,不写作业,他还是能考全校第一。当别人想方设法给分也及不了格时,他是想方设法扣分也下不去95的。
天才,也是怪才,大家私下里都这么认为。
然后,这个幸福的天才兼怪才,高中毕业了。
他坚信自己能考上那所有荷塘,有月色的大学,他给自己制定了假期丰富的“进食”计划,其中之一,就是把大学语文课本再读一遍。
是的,“再”读一遍。
前几次,是父亲辅导加他自己研究,这次,他打算全靠自己再好好领悟领悟。
而就在他某一日,顶着大太阳,左手抱着爷爷送的那盆“峨眉弦”,右手夹着几本《大学语文》,耳朵里塞着耳机,听着牡丹亭选段,迈步走进自己未来的小窝所在的公寓电梯厅时,在电梯门镜面般的反射影像里,他看见了那个男人。
高大,强壮,两臂交叉抱在胸前,一语不发站在墙边,皱着眉,眯着眼,黑衣,黑发,五官英挺然而面相凶悍。
就那么一个男人,就那么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好像凭空而来,又好像已经在那儿守了若干年。
心里莫名的慌了一阵,李劭涵摘掉耳机,低头等着电梯快来。
但越是急,电梯越是迟迟没有动静。反倒是那男人,突然离开墙边,朝他迈近了一步。
李劭涵毛了,而就在他腿脚发麻的同时,“叮——”的一声响之后,电梯门打开了,他本不想进去的,因为他明显意识到,后面的人也要上电梯。可明明想逃开的意图,却被不由自主上了电梯的步子打败,就如同背后有只手推着似的,他全身僵硬走了进去,跟着就全身僵硬站在那儿无法动弹了。
对方也上了电梯,仍旧站在他身后,门,关了起来,李劭涵心里抖啊抖的盼着自己的那一层快点到,但很快,抖的就不只是他的心了。
整个封闭空间剧烈颤了一下,就像无数恐怖片里演的那样。
接着,电梯里的灯发出刺啦刺啦的噪音后骤然熄灭,就像无数恐怖片里演的那样。
最后,电梯停了下来,在黑暗中,一片死寂,只有呼吸声,和从耳机里传出来的昆曲。就像,无数,恐怖片里,演的那样……
什么情况啊?!!!李劭涵在心里喊。
不,这时候只是心里喊根本不能表达情绪了!可他张了一下嘴,却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因为那个身后站着的人,迈了一步,凑到他身后,跟着便抬起手,把他整个人圈在两臂之间,并顶在了电梯门上。
兰花也好,书也罢,都一下子掉落在地,摔了个乱七八糟。
“你、你干嘛?!!”这次,他喊出来了。
但那男人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在黑暗中盯着他看。
是的,黑暗中,对方仍旧可以盯着他看,用一双闪烁着暗光的,有着针状瞳孔的,血红色的眼。
李劭涵,所有的声音,全都卡在喉咙里,半天都发不出来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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