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言道人望着眼前这面无血色的少年道士,胸腹处皮开肉绽,几乎被剜了个透明窟窿。殷红的血色在他身下渐渐铺展,月红花儿似的怒放。
老头颤抖着试了试易情的腕脉,忽而如遭五雷轰顶,浑身觳觫。良久,微言道人难以置信地道。
“这小子…没气儿了。”
祝阴浑身一颤:“没气了?”他迟疑了片刻,跃上石台来,踌躇着踱步至易情身前,“怎地会没了气?”
拿脚尖踢了踢那白袍少年的身躯,软绵绵的,没甚么动静。易情阖着眼,睡着了似的没有息声。祝阴虽瞽目,却听过微言道人在言辞中描画过易情的样貌。他的大师兄看起来从来齿少气锐,上天磴的时候未至弱冠,眉宇间仍有些未脱的稚气。
红衣弟子蹲下来,摸了摸易情的脸颊,温热在急促地流逝,只余一片无生机的冰寒。
他心里忽而生起一片惊疑。这不该是个颈间锁着缚魔链、冒作大师兄模样的妖物么?总归有着铜墙铁壁似的身躯罢,怎地是个不经打的脆弱凡胎,被凶魂抓一下便丧了命?
“师兄…”祝阴喃喃道,“师兄?”
微言道人颤声道:“别叫了,祝阴。这小子心窝一动也不动,浑身也冷得厉害…”
祝阴愕然地抬头,却听得微言道人道:
“他…已经死了。”
第十一章插手起风澜
易情死了。
他的尸首孤零零地瘫在圆台上,心窝子不再温热。像他这般被凶魂在心口剜出一个大洞,怕是神仙也逃不过死劫。
可说是死了,他却也没死。
刹那间,天地陷入一片静默。风偃云歇,嚣尘落定。飞鸟展翅,却戛然止于苍穹中。家槐花落,白瓣凝滞于空。
天地间的缤纷五彩忽而渐渐褪色,一切都化作逶迤的墨痕。世界犹如一张藤纸,洁白似玉的纸面上,迤逦的墨线在四面八荒流淌,像潺涓的溪流。
在这只余黑白二色的天地里,易情的魂神如一团氤氲的墨影,趺坐在圆台中央。他托着腮,静静地望着自己染血的尸身。
他动用了“形诸笔墨”的宝术,将光阴凝结在了这一刻。寒来暑往、旦夕昼夜在他眼里看来,是神灵翻动天书而致的岁月流逝。他环望一周,只见万事万物尽皆化作流淌的墨字,自己仿佛坐在一幖书卷里。
世上的一切都静止了,微言道人还拉着他的腕节,从眼挫里淌出的泪珠子挂在颊边,半落不落。修士们惊惶后退,仿佛被数只瞧不见的手扯住后衾。清风、浮尘、日光凝在眼前,犹如蟠螭灯的一面画景。
可在空里盘旋的三足乌居然还能动弹,它惊愕张望,俯首望见了易情透明飘渺的魂神,便飞下来惶然地叫道:
“喂,喂,你是易情么?”
易情的魂神微笑颔首,“是啊,你这蠢鸟儿居然还算记得我。”
三足乌如坠五里雾中,在泛着幽蓝光火的魂神与倒伏于地的尸身间频频转首:“可…老子眼前竟有两个蠢蛋易情!一个活的,一个死的!”
“那也是我。”易情望着那淌血的尸身,挠了挠脑袋,“这事儿说起来有些费口舌。你知道我的宝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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