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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氏止步,伸指戳着这丫头的脑袋,回身叫道:“环儿,把这丫头着实的给我打,往死里打,把她主子也给我从屋子里拖出来,叫几个外院的婆子进来,着实的往死里打!”
邓姨娘虽是妾,却独宠了一辈子,自己有小院儿不住,常年就住在这慎德堂中。她清闲日子也过了有十年了,不期往日这死对头竟忽然发起疯来,耳听着窗子外头自已的丫头已叫人劈劈啪啪扇着耳光。
暑热中,她打着把扇子:“爷,听着像是夫人的声音,这些年了,她也未进过这院子,想是出了什么事情,您要不要起身去瞧瞧?”
皇帝出征,在京的勋贵们每夜都要入皇城值宿。昨夜张登恰值了一宿,早晨还在睡回笼觉,一肚子的起床气自然要发给妻子:“区氏,你发什么疯?”
区氏攒了二十年的毒,又恼又气又恨,眼看着邓姨娘也跟了出来,甩袖上前就给了她一巴掌,张嘴骂道:“贱货,狐狸坯子,勾着老爷白日宣淫,这永国府的爵都要被人革了还不知道,还不给我滚回你那小院儿里去!”
她还要再打,张登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甩远,又吼道:“你发什么疯?”
区氏这个正头夫人,叫丈夫一把甩趴在乌油油的檀木大柜上,咬牙切齿道:“你儿子不知从那里拉来个乡妇,你也肯认她做儿媳妇。可见你们父子就喜欢脏的臭的没人要的下流东西!”
虽说前些年一妻一妾为了争宠闹的不可开交,但随着孩子渐大,区氏也收敛了脾气,邓姨娘表面上更是顺的不能再顺,两人还算和平相处。今日区氏忽而进门有此一闹,张登初以为区氏又是为了邓姨娘吃醋,听来听去竟是不像,怔了怔问道:“你这话何意?”
区氏气的连连甩手:“张君一个多月前说要从外娶个妻子,是经你同意的,如今已经带进门来了,你自己出去看,正在慎德堂外跪着了!”
邓姨娘眼看着自己一个丫头两边脸被打成了猪头,一听这话吞了声笑,暗道:原来竟是自已儿子打了自己的脸才来此耍泼,也罢,儿子不争气,娘老子也跟着受辱。可见生为妇人,生个能替自己长脸的儿子有多重要。
张登几步下了台阶,又回头道:“这几个月来我连钦泽的面都未曾见过,何时允过他可以从外娶房妻子?”
区氏身边一个丫头多嘴道:“二少爷写了封信,说是放在老爷的书房里。”
如锦自区氏进门的时候就回过味儿来了,此时已经捧着信来了,跪在下首屈膝低头道:“老爷,二少爷确实写了封信给您,可这信也不知被谁压到了信匣的最下面,奴婢未曾翻出来过,所以未给您看过。”
张登接过信来展开一瞧,见张君述那妇人来路时,竟写着渭河县柏香镇赵氏,初嫁陈家村陈姓男子几字时,两眼黑了一黑又晕了一晕,哇哇大叫:“孽障,孽障,竟还娶得个再蘸!”
如玉跟张君一起在青砖地上跪着,耳听得院子里连迭扬天的热闹。如玉摸着了张君的手,捏在手中摇了摇问道:“你爹娘不会打我吧?”
张君摇头,跪的笔直:“打也是打我,你是别人家的女儿,他们如何能打得?”
如玉听院子里又起了争吵,心中有些后悔,又悄声道:“虽早有准备,可我还是有些后悔,只怕这门进不得。”
张君一声轻笑,柔声道:“只要你照我说的做,就能进得。”
如玉又是一声轻怨:“可我后悔了!”
本来一个人做生意乐乐呵呵,一天还有一二两银子的进项,傍晚回到黄娘子家那间小屋子,天上地下老娘最大,乐呵呵支好了画板,边吃着果子边画摇钱树,做梦都能发大财的好日子撇下,跟着张君一路到此,也不知将来是个什么样的日子在等着。
“莫怕,只要能进竹外轩,我晚上必会慰劳你!”张君道。
如玉一怔:“如何慰劳?”
“吃你!”张君这话一出口,如玉呀了一声,心道家里都吵翻天了,这人心思尽还能想到床上去。
这夫妻二人正叽叽咕咕着,永国公张登带着一群的丫头婆子浩浩荡荡出了慎德堂的院门。如玉抬眼一看未来的公公,他内里穿着牙白的绸袍,外罩一件鹤氅,体量高大,行步生风,浓眉下一双厉目,十足的威严气。如玉暗赞道,果真男儿的相貌随父,这永国公到了中年犹还一派气度,才能生出张君这样好相貌的儿子来。
张君以手揖额,如玉叉手于腰,二人跪的周周正正,齐齐叫道:“儿子(儿媳)见过父亲!”
张登止步,盯着儿子看了半天,冷笑了几声,恨不能如往常一般踢他两脚。但终归这傻乎乎的儿子如今也是个翰林,不比小时候,又是当着他女人的面,他便生生止了脚,竭力抑着怒气道:“你抬起头来,我看看你!”
如玉略调整跪姿,也是以手揖额,端端正正拜了一拜道:“媳妇见过父亲!”
她扬起头,素面小脸,圆眼悬鼻,肤色白腻细嫩,却不是那种脂粉调出来的白,而是清清透透女儿家的本色白皙,倒果真有十二分的颜色。看面相还不是区氏那样的刻薄,比大儿媳妇周昭略甜美些,比四儿媳妇蔡香晚略标致些。
和悦公主张登当然也见过,论相貌也远不及这个。犹是她一双眼睛,说不出来的熟悉,只一眼,竟如钟撞上他的心坎。
张登初听是个寡妇再蘸,还以为自己的傻儿子不知从那里拉来个勾栏院里来的妖货,谁知这竟是个素面娇妍的清纯女儿。他本率性,此时甩袖笑了两声,接着抱臂扬面,长叹一声,绕着张君转了一圈道:“张钦泽,你这一手倒是玩的好!”
张君仍还跪的笔直:“儿子不敢!”
若果真是个勾栏院里来的妖妇,两棍子打出去也就算了。可这小姑娘面上脂粉不施,一身衣服清清减减,眼见得还是个才出家门的小姑娘。
张登正在犹豫着,就听区氏在身后冷笑道:“果然父子一性,见了美色就连姓什么都忘记了。张登你莫要忘了,张君的八字已经送到了宫里,端妃那里都点了头,和悦公主也点了头要下降于他。若叫她们知道他竟娶了一个乡村出身的再蘸妇人,只怕恼怒之下,给皇上进几句馋言,你这国公也做不得。”
“愚妇、痴妇!”张登转身指着区氏骂道:“老子的爵位是从老子爹到老子,再到老子儿子三代人辛辛苦苦真刀真枪从马背上拼来的,老子的爹当年从死人堆里把皇帝背出来,又不是如你们区家一般媚馋巴上巴来的,如何能几句馋言就丢?家里儿子这么多,张君不做驸马,还有别人,更何况和悦公主又不是非咱们家的儿子不嫁,把你急成这样?”
区氏叫他连连指着后退,一想到张君若不做驸马,那驸马只怕就要落到张诚头上去。张诚是庶子,他的生母邓姨娘一生都只能是个妾,但若张诚能做驸马,便是个正一品的官衔,这样的官衔,生母都是可以请封诰命的。而她之所以能如今还压制得住邓姨娘,就是因为她是主而邓姨娘是奴,若将来张诚尚了公主,为邓姨娘请封诰命,一个妾就真真爬到她脖子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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