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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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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韩扬只端着苏格兰威士忌，嘴唇紧报，说：“不。”如果有一天他开始告诉身边的人，“我很喜爱你”，或是“我很抱歉”，怀疑的浪潮会被掀起，人们会议论这个企业帝国的继承人是否已经变得软弱。韩扬的智囊团为他设计出能使利益最大化的形象：贪婪，冷酷，自我，精力无穷，一个盘踞高处的掠食者。方忆杭想对韩扬说，“你并不是没有柔软的一面”。他知道韩扬会怎么反应，韩扬只会发出一个不屑回答的鼻音。他柔软的一面只会对方忆杭展露，但他一贯的疏于表达让他做不到对方忆杭这么说。

很多事他不说方忆杭也知道，这是他们的默契。

搬到曼哈顿后方忆杭的生活有了许多变动，在正式入职前他有两个月的空闲时间。在这两个月中，他与韩扬一同参与了几次社交聚会。

韩扬会参加怎样的社交聚会由露西，也就是他们多年的朋友，夏淇淇建议。她已经不是昔日的小姑娘，在跨越了五层办公楼的电话里，她问韩扬：“很多邀请函是‘欢迎携伴前往’，现在他已经来了曼哈顿，满足什么条件的场合他会确认出席？”

韩扬的回复是——必要的。他只需要方忆杭与他一同出现在最重要的场合。露西心领神会，她话说在前面：“人们会误解。”误解韩扬是不愿意带方忆杭出来，误会他是一个沙文主义的混蛋。韩扬简短地反问：“我在乎过‘人们’？”

露西不由自主露出笑容，总有一些时刻，她能从故交和自己身上看见十年来不曾改变的东西，那些东西总能让她有小小的欣喜。她的脸上是十年后一丝不苟的妆容，却像十年前一样对着窗外曼哈顿的高楼大厦与蚂蚁一样的车水马龙，顽皮地眨眨眼睛。

韩扬尽可能不干扰方忆杭的生活模式，不让方忆杭的生活被韩扬自己时常面对的浮华淹没。韩扬对他有一种强烈的保护欲，他希望方忆杭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社交聚会中被打上“韩扬的同性伴侣”这标签。

但这确实造成了许多误解。

韩扬有一位同性伴侣不是秘密，他们的婚礼曾一度成为新旧媒体的新闻。但不像曼哈顿的其他的同性恋富豪，韩扬与LGBT团体一直没什么紧密联系。他的同性伴侣来到曼哈顿，却几乎没有在公众前露面，LGBT团体主动接触韩扬的公众关系部门，却根本不可能得到与韩扬面对面的机会。

五月底的一个周六，当方忆杭晨起去溜他们的狗时，他遭遇了一位意料外的访客。

韩扬在曼哈顿有几处住处，工作日经常住在韩世景留给他的大厦顶层，自带直升机停机坪，交通便捷。而周末更常住在第五大道的居所，俯瞰中央公园。

那时是早晨八点半，韩扬还没有醒来，他会赖床赖到十一点左右。他们的狗Obi趴在他们的卧室外，一听到方忆杭下床的声响，就兴奋地跳起来转圈，撒开四爪跑到门口叼来绳子。它今年已经八岁，可喘着气高兴地低叫的时候，还是像一只很年轻的小狗。方忆杭蹲下捧起它的头，笑着向卧室内看了一眼，窗帘还没有拉开，他亲昵地抚摸Obi的脖子，说：“嘘——乖孩子，不要吵到他。”

他简单洗漱换衣，带迫不及待的Obi下楼，一楼的大堂经理向他问早安，并欢迎了Obi，安保人员为他开门，纽约天亮很早，门外阳光灿烂。方忆杭向中央公园走去，穿着T恤和短裤，短裤刚及膝而已，与其他在周末晒日光浴或是散步遛狗的人没有差别。他在来纽约前并不会这样穿，在三十岁之前也没有这样穿过。但奇怪的是，他越来越不腼腆敏感。越成熟越有活力，甚至做起了一个每周慢跑三次的人。他有一种直觉：这些改变的出现是因为韩扬在他的生活中。然而严谨又诚实地说，他不知道怎样画出其中准确的因果关系线。

方忆杭热身慢跑后不久，一个女慢跑者跟上，与他一同跑了大约半小时，在池塘边树荫下停下。她已经不年轻，但体能很好，身上覆着修长有力的肌肉，扯下发带，一头金发像瀑布一样摇晃着垂下。方忆杭静静等待她开口，这位女士伸出手：“罗伯塔·亚当森，LGBT权益保障协会媒体发言人。”

方忆杭与她握手，说：“久仰大名。”亚当森女士毫不退让地说：“我也一样，方先生。很抱歉我就这样出现在你面前，但我认为我有必要和你面对面的见上一面。”

这原因是韩扬那一端的不合作。她所在的团体一直努力建立社会联系，尤其是与曼哈顿的LGBT富豪们的联系。她曾向韩扬发出两个月后，一个盛大的同性恋骄傲游行在石墙酒吧旁开展的活动的邀请，但一如既往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亚当森女士直白地说：“我想知道韩先生的想法。”

Obi在树荫的光斑下短距离跑动，激动地要去追寻池塘中的野鸭。方忆杭礼貌又纵容地笑，说：“他是一个很私人的人，并且缺乏耐心。你不能指望他长篇大论与媒体谈论他的感情生活，或是为他的性向打广告。”

“噢。”亚当森女士回答，然后她一针见血地问：“那么方先生，你的想法呢？”

“我的想法？”

“韩先生在公众前的表现就像他根本不是LGBT的一员，并且使你的媒体曝光度约等于零。”

方忆杭心底有一种微妙的类似怒气的情绪缓慢成形，他平复心情，说：“我说过，他并不喜欢为他的性向打广告。这是他的私事，任何组织都无权发表意见。”

“在我听来，”亚当森女士冷静地看向他的眼睛，说：“‘不想让别人知道，不想讨论’就意味着抗拒与羞耻。”

他是否抗拒自己的性向，是否为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感到羞耻？这一刻方忆杭可以确定他的怒火是真实的，他保持礼节，说：“亚当森女士，我没有兴趣在这里聆听你对我的丈夫的指责。”他说：“失陪。”牵上Obi转身离开。亚当森女士没有料到他的反应，停顿片刻随即追上，说：“方先生——”

方忆杭打断她：“如果你正确地称呼我，是‘方博士’。”

她又一次停住，深呼吸，站在原地扬声说：“方博士，我很抱歉。我无意冒犯。”

方忆杭握着Obi的牵绳，同样深呼吸。Obi敏锐察觉到他的情绪，轻轻蹭着他的腿。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位女士抱有防御的态度，并强烈的反弹，他一贯是个开朗谦和甚至有些过度体贴的人。他第一次发觉，他竟不能容忍任何人用负面的方式揣测韩扬。——十年后他对韩扬的保护欲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而这保护欲平日总隐藏着，韩扬和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亚当森女士自嘲道：“我一直是令人生厌的激进分子。”

方忆杭的态度软化，在“保护韩扬”这件事上，他也是激进分子。尽管韩扬从来没需要过他的保护。他轻轻说：“我能够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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