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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一声爽朗的大笑声打破了沉默:“王老头,你可别吓人啊!先帝都死了多少年了,要殉葬也不是现在啊!”
那个提出殉葬一说的家伙显然还不死心,又弱弱添了一句:“不是给先帝,难道是给陛下?”
反驳他的依旧是那个爽朗的声音:“啊呸!陛下春秋鼎盛,殉个屁的葬啊!说不定你们几个全死光了陛下还好好活着呢!真要是殉葬也没道理带上一家老小啊!我们过去还能帮忙打几件家伙什,老婆孩子过去能干啥啊?光吃饭啊!”
“哎,你们说,上头为什么让我们带上一家老小?还说只要人过去就管饭。这不对啊!怎么想都不对啊!往常哪次不是自己带饭啊!”
“最不对的不是带上一家老小,是让我变卖家产,把能带上的都带上!意思是不是说,我们这辈子都甭想再回家了?”
此言一出,原本七嘴八舌们的工匠们顿时闭了嘴,所有人面面相觑,气氛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除了以后都不会再让我们回家,我实在想不出让我们带上家小,又变卖家产的第二个理由了……”
“呜呜呜……不要啊……祖孙多少代的祖坟都在这呢,要是我们回不来了,祖宗怎么办啊?”
“哇呜呜……小翠……我还没娶到王铁匠家的小翠呢!要是就这么回不来了,我上哪找小翠这么俊的媳妇去?”
……
不过是转瞬的工夫,屋子里竟然已经是哭嚎声一片。最后,还是那位长者重重拍了拍桌子才让大家安静下来。
“安静!安静!情况或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说不定只是去塞外苦寒之地服几年苦役,活干完了就放我们回来。”
“塞外苦寒之地?!”显然,他这声安慰在大家眼里根本就称不上什么安慰,所有人的表情不约而同变得比刚刚还难看。
“哈哈哈……谁告诉你们一定是去塞外苦寒之地的?说不定真的是去仙界哦!”打破沉默的依旧是个那个爽朗的声音。
“你们不知道吧?当今陛下可是能够通天的!听说前段时间陛下在乾清宫上架了一排墨玉接引日光,宫里晚上都亮如白昼,还有人说亲眼见到陛下的玉圭里面有仙人跳舞。里面的仙女可美了,那小脸嫩得跟小葱似的,你们家里的黄脸婆洗一百遍都没那么白。”
“瞎说什么呢?子不语怪力乱神!”虽然明显对那位的说法嗤之以鼻,但大家的神色显然比方才轻松了不少。
之前说话那位见大家来了兴趣,一脸诡秘地继续说了下去:“我没瞎说,据说豹房那边才是真能通天呢!听王铁匠说,里面的那些婆娘个个有神鬼之能。当时是夏天,他们刚刚干完活,热得人都要烧起来了,有个婆娘竟然当着他们的面把一桶水变成了冰。那水可凉了,又凉又甜,他们每个人都喝到了一碗。”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参与营建豹房的那帮家伙那边传来的一则传言。”另一个人接过话头,兴致勃勃地透露了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
“把水变成冰算什么?听说里面的婆娘甚至还能活死人医白骨呢。豹房前段时间不是又扩建了吗?有个幼匠倒霉从屋顶上摔了下来,折了一条腿,脑袋磕到石头上,一地的血啊。大家都以为他死定,他爹哭得那个叫惨啊,说是三代单传就这一根独苗,结果几个穿白衣服的婆娘把他抬进去了。你们猜怎么着?两天后,他竟然活蹦乱跳地回来了,不仅脑门上的伤好了,连腿都没瘸。我们问他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打死都不肯说,只说天机不可泄露。”
“你就吹吧!”
“吹什么吹!当时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据说那孩子回来的时候被剃光了头发,现在还顶着个和尚头呢。听说上头还留着神仙把他摔碎的脑袋拼起来时的针线痕迹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个出事的幼匠是不是姓张,他爹是不是叫张大山?”
“怎么了?你认识?”
“谁不认识他啊,这段时间他逢人就说自己儿子被仙人救了,将来肯定有大出息。倒是他们家那个小子,每次一听他爹提起他的事,表情就不对。张大山那张漏风的破嘴,怕是会折他家小子的福。”
“你们的意思是,这世上真有仙人?”
“如果没有仙人,张家小子的事怎么解释?除了神仙,还有谁能用两天时间就把一滩烂肉重新变回一个大活人?”
“所以,我们这可能真是仙缘?”
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寂静,所有人面面相觑,神色比方才提到殉葬,提到塞外苦寒之地时还要惊恐,这一次除了惊恐,更多了几分难以言明的期待。
“仙缘……”
“神仙不是无所不能吗?难道也需要我们工匠吗?”
“笨!神仙也得住房子,也得用桌椅板凳,他们当然也需要工匠!”
那个笑声爽朗的家伙其实是锦衣卫的暗探,朱厚照得到关于那场密会的消息后,嘿嘿笑了半天,忍不住为底层劳动人民的想象力击节赞叹。殉葬啊,亏他们想得出来!幸亏后来锦衣卫的那位脑子灵活,把话题引到了另一个方向,不然大明估计又得多几户逃亡匠户了。
为了节省时间,朱厚照征召的是距离最近的工匠,不过几天的功夫,那帮家伙便赶到了京城。朱厚照心情愉快地在豹房召见了他们。因为所有人都要带过去,不仅工匠,连家小也一并带来了。还好,这帮家伙的家小最小的也有五六岁了,倒是没出现朱厚照担心的闹哄哄的场面。
听那位锦衣卫暗探渲染过豹房的神秘之处,那帮家伙进门的时候一个个紧张得不行,让他们在预先准备好的蒲团上坐下后,依旧抖个不停。朱厚照总算知道了什么叫作抖得像秋风中的树叶。
接见的这个房间功能类似于豹房的多功能厅,原本朱厚照是打算跟现代一样给观众们配每人一把椅子的,可惜,因为可耻的封建价值观,每当只要他在上面一坐下,所有人都会跟火烧屁股一样从座位上跳起来,试了几次后,他不得已才将那些椅子换成了蒲团。坐蒲团虽然也是坐,但至少让那帮被封建等级观念严重洗脑的家伙不会那么不自在,最重要的是,用了蒲团就算有人喜欢跪在那里,从朱厚照的角度看过去,也不会那么碍眼。
“大家不必紧张,朕跟你们一样也是人,又不会吃了你们!”在豹房,朱厚照的衣着一向随便,刚刚在外面踢球回来,懒得换衣服,他干脆穿着一身现代的运动服接见了他们。
工匠跟他们的家小们原本紧张得不行,听到有人自称朕,不约而同地一颤,同时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前面那位衣着古怪,还摆弄着一个奇怪墨玉盒子的年轻人后,竟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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