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丽白并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弟弟,眉宇轻皱。
“阿姐很担心你……”仿若幼时,她伸手抚了抚弟弟的头发,清眸中含了叫他看不透的幽澜,“过去的事,我们就当做全忘了,好么?”
阿思钵抿唇不语,只是微笑。年少时的倔强与执着,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中,仿佛重现了。
再开口时,他已不再是那个苍白沉默的少年,那双凤眸中精光一闪,最后的语气带了倦漠,敷衍道:“阿姐,我知道。”
屋外雨声潺潺,青绿的叶转瞬碧翠如洗,连眸子都被一并洗亮。
阿思钵侧耳听了会雨声,薄唇轻动,缓缓道:“阿姐,如今一切有我,我不会再叫任何人欺凌我们姐弟。”
阿丽白望向窗外,并不欲叫弟弟看见微红的眼眶。
正当寂静之时,忽然有人轻轻扣了扣门,压低了声音道:“大人,宋先生到了。”
阿思钵站起来,低声道:“阿姐,我先出去一下。”
阿丽白将他送至门口,望着他如今隽长挺拔的身姿,宽阔平坦的双肩,眼前的光影忽然扭曲起来——望见的却是一副模糊不清的画卷,一对极小的孩子,在漫天飞落的大雪中相依相靠,男孩儿脸烧得通红,喃喃的唤着阿姐……阿丽白回身,望向桌上他带来的那一包零碎小物,心中百感交集。
“宋先生何在?”
“在前庭候着。”
“陛下呢?”阿思钵脚步不停,长廊两侧竹叶被雨水擦得梭梭作响。
“陛下还在批阅奏折。”
“如此,今日我就带宋先生过去罢。”阿思钵远远瞧见宋宇的身影,淡淡道。
皇帝看着宋宇对自己行礼,便略带了兴趣打量他:相貌平平,只是神色间不卑不亢,那双眸子倒是有些晶亮,甚是平静无澜。
“听闻宋先生带了《言事书》给朕?不知这万言说的是什么?”皇帝一边翻着手中的册子,上边密密麻麻全是汉字,末了,他将折子一合,道,“先生不妨当面说给朕听听。”
宋宇沉吟片刻,笑道:“一时却也说不清。不如这样,陛下有什么想知道的?”
皇帝的手指在桌木上轻轻敲击,屋外雨水滑落,扣扣声不绝于耳。
“治国之道,当以何者为先?”
从古至今,不少君臣初次见面,君主往往就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既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询问,却又带了几分考验之意。
宋宇接口道:“择术为先。”
皇帝淡金色的眸子注视着这个越人,有几分凝重:“先生请细说。”
“先帝入主中原,曾言道:‘虽得越人亦无用,不若尽除之,使草木畅茂以为牧地’。如今汴梁城内外,土地肥沃之处,尽为牛马牧地。数十年至今,此国策未得改变。若是陛下能一统南北,也是要在临安城内放牧么?”
皇帝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个侃侃而谈的越人。他说着极为流利的真烈语,甚至能将先帝的诏令复述得一字不差——可皇帝已经隐约的抓住了他要说的意思了,那些话语,模糊的和自己所想的契合……
“去年冬日,北方诸部牛羊冻毙过半,朝廷虽努力赈灾,只是依旧不能盖全。牧民既然无法生存,自然有马贼横行。马贼横行至此处,诸位长官是前朝越人,不敢管事。而越朝遗民又失了土地无法耕种,本就苦不堪言,被劫掠之后,只能偷渡。这样一场风波,从北至南波及而过,无人得以幸免。民益少,地益瘠。”
“陛下可曾想过,假若这中原土地不荒,则救济之粮可从汴梁路出,远至西京路。局面便不至于到如今的地步。”
“越人有句话唤作‘民不患贫而患不均’,如今朝廷之政策,先使南北不均;不均之后,百姓又越发贫穷,连温饱都不能至。国家自然动荡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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