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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早在十年前他就是中原剑会的评剑元老,此番清醒,自然是要相助剑会。只是没有想到那神志不清的狂兰无行一朝清醒过来,竟然是这种模样。”另一人悄悄地道,“桃姑娘貌美如花,狂兰无行却是妖魔邪气的。”
“嘘——叫你小声点没听见?你看他这样子,绝对不是好惹的,我看风流店那些贼人遇到他一定要倒大霉了。”
“嘿嘿……风流店倒大霉才好,否则流毒无穷人人自危,谁也没好日子过。我听桃姑娘叫他名字,亲昵得很,两人好像关系匪浅。”
“诶?名字?狂兰无行本名叫什么?”
“朱颜。我听桃姑娘叫他朱颜。”
“朱颜……我看他这样子该改名叫做‘狂颜’、‘妖颜’、‘鬼颜’才对……”
狂兰无行持戟踏栏而立,俯瞰山景,一动不动。即使是遥遥看去,也见他脸型修长,棱角分明,脸颊分外苍白,甚至有些青白,但颧骨之上眼角之下却有一片似紫非紫、似红非红的血晕,加之眼线乌黑修长,眼神冰冷空洞,观之俊朗、冷漠、深沉,但也似充满邪情杀气一般,让人观之不寒而栗。
一位青衣少年走到正自闲聊的二人背后,微微一笑,“二位在说什么?”
那闲聊的二人吓了一跳,回过身来齐齐抱拳,“古少侠。”这缓步而来的青衣少年佩剑在身,正是成缊袍的师弟“清溪君子”古溪潭,他被成缊袍关在青云山练剑,此时剑术有成,出山相助师兄,刚刚到达好云山。中原剑会的二人有些惭惭,连道没说什么,告辞离去,古溪潭站在二人方才站立的地方凝目远眺,也见狂兰无行一人在亭中独立,持戟观山,就如静待强敌一般,全身上下没有半分松弛。
就在古溪潭凝视的一刻,一位桃衣女子踏入问剑亭,浅笑嫣然,和狂兰无行攀谈起来。古溪潭隐约认得那是西方桃,中原剑会此时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是剑会的恩人,虽是女流见识武功却不弱于任何人,乃是一位巾帼英雄。
两人说了几句话,奇怪的是狂兰无行始终没有回头,背对着西方桃说话。古溪潭看了一阵,并未多想,转身往成缊袍房中而去。
问剑亭与此地距离太远,如果古溪潭的目力再好一些,他会看见和西方桃说话的时候狂兰无行非但没有转身,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三哥。”西方桃踏入问剑亭的时候笑语嫣然,娇美的容颜让雾气涌动的问剑亭亮了一亮,仿佛见了朵花开。
狂兰无行并不回头,他依然面向山下,却是阖起了眼睛,“我讨厌虚伪。”
“朱颜,既然你讨厌虚伪,那我就开门见山。”西方桃娇美的笑颜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明白你现在站在这里,非常不容易,你克服了针伤、毒患、漫长的空白期和刻骨铭心的怨恨——只用了短短半个月——你就完全恢复了你自己,实话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狂兰无行没有说话,西方桃举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也很明白你为什么能放下对我的恨,为什么能快速恢复,为什么现在会站在这里对我俯首帖耳……你想见她,而她在我手里。”
“我讨厌你那张脸。”狂兰无行清冷的道,“看了很刺眼。”
西方桃盈盈笑了起来,“如果讨厌我这张脸,你要怎么见薛桃……我现在这张面孔就和她一模一样,虽然现在你见不到她,但看见我的脸也聊可安慰,有何不好?她在我手里,现在过得很好、很安静……”
“你把她怎么样了?”狂兰无行低沉的问。西方桃倚栏而笑,“她么……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你见她一面,代价是为我杀人,你愿意么?”狂兰无行的声音冰冷暗哑,“杀谁?”西方桃柔声道,“宛郁月旦。”狂兰无行眼睫也未颤一下,“可以。”西方桃继续柔声道,“他是你的恩人,你杀得下手?”狂兰无行冷冷的道,“我之一生,只为薛桃,其他毫无意义。”西方桃嫣然一笑,“我有时候觉得,如果我能像你一样痴情,也许表妹早就嫁给我了。”她转身负袖,往外走去,“等你杀了宛郁月旦,我会告诉你她在什么地方。”
“等我见了薛桃,我会将她带走。”狂兰无行低沉的道,“然后下一件事,就是杀你——”
西方桃步伐安然,“你应该的。”她的背影渐渐隐没于雾气之中。
狂兰无行提起战戟,重重往地上一插,只听岩石崩裂之声,那丈余战戟入石尺许,直立不倒。他并非愚蠢,西方桃要他杀宛郁月旦,因为他最没有理由杀宛郁月旦,最容易得手。而杀人之后她必然说自己剧毒方解心智失常,推自己入四面皆敌的处境,一箭双雕。这谈不上什么计策,只是她挖好了陷阱,等着自己甘愿往下跳而已。
她算准了他的个性,他是深沉,但更重要的是狂傲。
他从不趋利避害,只做他要做的事,只走他要走的路,不管前方是陷阱还是坦途,是刀山火海还是洞天别境,对朱颜而言,都是一样的。
他要见薛桃,无论杀多少人都要见,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见,便是如此简单。
三十二
慧净山,明月楼。
皓月当空,水泽之上寒意颇浓,然而徐风吹来,残荷千点,几只耐寒的鹭鸟振翅飞起,景致依然动人。
富丽堂皇的明月楼内升起从未有过的黑色炊烟,一股饭菜的香味飘过水面,浮过一丝冬季的暖意。
明月楼顶,朗朗月光之下,摆放着两张藤椅。那楼顶的瓦片已给藤椅的椅脚戳掉了好几片,可见常常有人把椅子搬到楼顶来坐。一位白衣公子和一位青衣书生各自坐在藤椅之中,手持书卷,悠闲看书。
“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什么好书了。”白衣公子翻了一叠书页过去,“你那本故事如何?”青衣书生眼神清澈,仿佛看得非常专注,“我还在看开头。”白衣公子仔细一看,青衣书生将书本倒拿,一个字一个字倒着看,难怪看得极慢,“说到哪里了?”青衣书生平静的道,“说到杨家小姐在梳头。”白衣公子叹了口气,“真没品味,你看我这本《玉狐记》,我还没有看就知道有一只狐狸变身美女遇到落难公子,日后这位公子一定考中状元,然后娶公主为妻,那只狐狸深情不悔,决定化身狐狸,在状元家中冒充白狗,陪伴他一生。”青衣书生淡淡的道,“好故事,听了真感动。”白衣公子将书本盖在脸上,“看书果然不是什么好主意,不管月色多么明朗,书卷味多么风雅,每天这种时候我总是想睡觉。”青衣书生平静的道,“那你睡,我等吃饭。”白衣公子的声音自那本《玉狐记》底下传来,“梦游我也会吃饭……”
这两位月下读书的年轻公子,自然便是“明月金医”水多婆和莫子如,江湖风云涌动,世外风清月明,世间事恩怨情仇纷繁复杂,在这里了无痕迹。唐俪辞已在这里休养了近一个月,柳眼的双腿和脸也大有改善,水多婆把他的腿再次打断,重新接好,此时虽然仍然不能行走,以后却可以拄着拐杖慢慢练习,或许终有一日能够自行走动。关于他那张被剥去一层皮的脸,水多婆本想顺手给他换张像样的脸皮,好让自己平时不会总以为撞到鬼,柳眼却冥顽不灵,坚持不肯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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