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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问起电话的事,子律拿起桌上的手机转了一下,又放回打火机旁边,声音柔和道:“高磊那边展览很不错,收集了很多素材,还给你买了些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的手工品,让我问你还有没有特别想要的。”
“别……怪麻烦的,我什么也不要。”嘴上这么说着,她眼里又泄露出渴求期盼的目光,白净尖瘦的小脸,看起来像只可怜又贪心想得到胡萝卜的小白兔。子律笑了笑,起身揉揉她难得没有盘起的长发,拿起电话又拨了过去。
他知道这趟出来,她见到喜欢的东西实在太多,却很少张嘴跟他要求什么,反而是他几次提,怕她不说真就错过了。
在钱上,她没有什么算计,自己也不怎么上心打理,都是交给他在弄。除了他平时塞给她那些放手边的零花钱,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是穷是富,买东西也不是别的女孩那样计较价格或是挥霍无度。她就是打心坎里喜欢一样东西,不管买还是不买,光是瞅瞅她的眼神,他就知道她想不想要。
响了两声高磊那边才接起来,子律嘱咐多帮她留心民间首饰,找些织绣样子,顺带捎几本画册回去做素材。高磊答应的很痛快,临挂电话前又小心问一声:“子修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
“随你们吧,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子律不愿深谈,很快挂了电话,坐回位子上,继续和舒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东线的展览到了罗马尼亚,主办方提出额外要求,希望做个中国区集中展示,本来简单的事情也复杂起来。全国过各地参展的人观念谈不拢,高磊和韩豫索性顶着社区的名字搞了个小区域展,不久主办方又硬塞过来几件东西,子修就在大家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出现在布加勒斯特。到底要不要把他的作品列进社区名下,一同去的几个人意见拿不准,打了几次电话只好找他拿主意。子律本来是不愿意的,可又顾念着都身在国外闹起来影响不好,忌讳了几天,最终还是送了口答应下来。子修的事,总在他意料之外,本以为他会留在国内,所以坚决要把她带在身边,结果没想到子修也来参加展览了,好在没有碰到,免了一场是非。
抛开另一边的事,喝过热饮结账,子律按原计划带舒去了多瑙河边。两个人浏览了几条老城街道,又在跨河大桥上走了一遭,最后就停在对岸等着看夕阳。
奔波了些日子,能停下来好好休息的时间不多。子律让舒靠在身前,她似乎有些冷,敞开了风衣把她包进来。她缩在怀里的身子渐渐不再发抖,被他团团暖着,也对着远处有帆影的地方出神。
街道的喧嚣渐渐平息下去,河上有几条晚归的船只,听着划桨声,舒又贴回子律胸口,数着一声声砰砰的心跳。异国的情怀,她最喜欢的就是这样无拘无束的平静自然。路人见他们这种司空见惯的恋人,不过友好的微笑一下。她不像在国内那么多顾忌,放开心思靠在他怀里,也回以一个微笑。
他贴身毛衣上有一种淡淡的香味,被衣褶里的温暖气息熏染到她身上也沾了一些。迷惑的辨别着熟悉的香味,落日一点点沉进河床里,被夜色吞没。河里的游船上载着各地的游客,可只有他身上,有这种独特的味道,那是她加了干花的刮胡泡沫。抬手摸到他难得光洁的下颌,又收回衣服里,一起贴在他身上汲取暖意。
薄荷锡兰(下)————变故
此时此景,纵使以前有再多的纷扰,也都沉淀了。那夜他在黑暗里提出结婚的话又回荡在舒耳边,愈加清晰,压住了她腹中隐隐的痛,心里的阴影,扩散到周身。摸着衣领里的小线绳,找到枚拉环贴合在领口旁边,舒突然有冲动想现在就答应下来。之后,不管不被打扰无拘无束的日子能有多久,她都想和他成个家了。
“律……”
“嗯?”子律应了一声,扶着她的腰,拢紧了风衣两襟,低头听她说话。
“我们……会一直这样吗?”她询问的很认真,有些胆怯,眼神里一闪而逝的迷茫。
他想了下,不回答,旋即把问题重新推回她面前。
“你想吗?”
凝视着舒瞳仁里柔和的湿意,子律慢慢托高她的头,不错过她脸上一丁点细微的变化。手指穿过浓密的黑发,正感觉到她大力的点头,眨着眼睛,把百分之二百的肯定答案传递给他。瘦下去的脸颊在黄昏里带着禁不住磨砺的脆弱,可她的答案又少有的强韧。
很少应对她的主动坦诚,早习惯了费劲心思诱导,子律一时感慨良多,不觉叹气。以往,他的耐心实在太有限,大部分时候就是生拉硬扯强迫她跟着一起往前走,一路跌跌撞撞下来,能给她的东西实则非常有限。
“我……”舒抬着头,吞吞吐吐的字停在唇边,依在他怀里的身子不自然的瑟缩了一下,好像做了什么巨大的决定。
最后一缕夕阳的光影消失在地平线尽头,他们彼此身上笼照着波光明灭反射的寒气,子律觉出她突然踮高脚尖,攀住他的肩贴到耳边。
软糯糯的话,她的嘴唇微微有些抖,声音也小得几乎听不清,可那几个还是说出来了,听得他心坎里什么东西揉乱了一样,不上不下,堵住了,又细细流淌开来。
“我……爱你……”
最普通凡俗的表达,舒也找不出别的字眼代替。说完她有些不自在,不敢动,就缩在他肩头,细白的一排牙齿把嘴唇咬出了小小的凹陷,使那里失去了红润的颜色。
五年前,子律还清清楚楚记得第一次在一起,结束之后,她也是这样挂在他肩上,茫然的,迷糊的,微醺的,又不无伤感的问他:为什么,你爱……那句话她没说出来就哭了,带着伤了自尊心的委屈和失意,但很快又受住了眼泪,扳起一张无波的脸孔。
欲念是邪恶纵容而出的,他当时给不出答案,就记得一滴滴眼泪滚在赤裸的肩头,像是被烫到一样让他也跟着疼。她眼里写明了厌弃和憎恶,而如今,已经变成全然的动容感慨,剩下的,无非是羞涩。
五年里,第一次听到她主动示爱,他的心情很难形容,有些百感交集。完全不是个三十多岁成熟男人处理问题的反应,子律竟然有些拘谨,表现得还不如个十来岁头糟恋爱的少年,冲口而出“我也是”,然后又在大脑里酝酿,才认认真真回馈了她的表白:“我也爱你,特爱,比特爱还爱。”
这已经是他浪漫的极限了,说完就有些烦乱,觉得还不过瘾,冲到意念里的第一件就是想肆意吻她。
拉起她的手往来时的路上走,只是步子快了很多。
“干吗?”
“回去。”他表情古怪,放开她的手,抓了抓头发,又把她的手抓紧一起放到风衣口袋里,“回去,好吗?”
舒迈着小碎步跟在他左右,扑面而来的风带着瑟瑟寒意,可又有种无形而生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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