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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自己的小宇宙。”夏末敷衍了一句,好容易结束了,他已经不想再浪费时间谈他了。自从那天晚上他拒绝了她以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怪。他知道现在是修复关系的时候,只能顺着女人说话。但是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刚下了飞机,他大概是累了,心里不耐烦的很。“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他老婆。我觉得我们这么浪费私人时间进行社交,很不值得。”
“不值得?”梁澜重复了一遍夏末的话,不知怎么语调有些古怪。“你觉得什么值得?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是因为没离开过学校还是怎么着,竟然可以一直过得那么不现实。老大,现实可是很骨感的。”
“那你觉得现实是什么?”夏末突然转过头来,在出租车昏暗的后座上瞪着梁澜。
“现实就是钱,就是社交,就是人脉,就是要活得比别人强,就是所有那些你不喜欢的东西。”梁澜不耐烦地说,“夏末,难道你还要像一个学生一样告诉我,跟你师伯师叔骑自行车,给你弟弟做饭这些无聊的事更重要。算了吧,现在可是个女人在家哄孩子都要被视作无能的时代。”
夏末没有说话,梁澜在话出口之后也有些不安,别扭地瞪着自己那一侧的车窗,窗外的雾霾很重,十月的夜晚水汽也很重,让人不舒服。夏末多数时候很能控制情绪,所以有时候也很难知道夏末到底在想什么,但夏末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能干男人,这点没有人会怀疑。
“你觉得我不切实际。那你的同学和她的奇葩男人,实际上,能给你带来什么,值得你牺牲掉一年唯一的一次休假?”隔了一会,夏末用探讨的口气说,语调不带挑衅的火气。“你的所求是什么?”
语气又是那么沉稳,就事论事的态度,沉思良久之后才问话,显然已经进行过情绪控制。她的心底开始不耐烦,甚至有点怀念摔她电话的那个夏末,那种做事风风火火的男人更有未来,平凡的现实生活里,温润有礼和胆怯窝囊本来就难以分清。她第一次意识到夏末也许是徒有其表,等到中年褪去帅哥的外形,他也许就是个窝囊男人呢。没有钱没有权力,那时候她可怎么办?他离她渴望的那种成功人生太远了,她想要的那种被人羡慕被人嫉妒的人生也许永远都不会有。
她回过神儿来发现夏末还在等待她回答,她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人脉这种事就在于维持,难道要等到用得着得时候现用现交?”
夏末静静地看着她,语速还是那么慢,慢得让她心烦,说出得话更是幼稚不中听——“什么都没有,就想驱遣别人为自己做事,那不是维持人脉,是乞讨人脉。”
“乞讨?你竟然说得这么幼稚?你是我爸那个年代的人吗,是不是求人办事在你眼里就是乞讨,特别没尊严啊?”梁澜简直忍不住要冷笑了,怪不得她的朋友都说书读得多的人都很呆,至少也是不合时宜。
“看来你这么喜欢的目的性社交也没能让你心情良好,我看你是累了吧,你住的地方到了,我送你上楼,早点休息。”夏末伸手去钱包里掏出钱来,“师傅钱先给你一半,在这等我,我很快就下来。”
梁澜听到后一句就恼火,夏末甚至都不留出时间来跟自己吵架,她忍不住瞥了夏末一眼,结果看到一张异常冷静的脸,难不成只有她一个人生气?没混过社会的书呆子竟然觉得她幼稚?
夏末拎起她的箱子,跟她一同向大门走,她心里已经装满了话要喷出来,只是不知道哪一句杀伤力最大最解气。“你总是这么理智是吗?你在乎我吗?”
“某种程度的在乎。”夏末淡然地说。梁澜差点被气死的是,她自己竟然也觉得夏末说的是实话。
她还没缓过腔来,夏末又说话了,“我们谁都不是初恋的小孩子,应该知道对彼此的重视程度和爱意都会随着相处的时日增加或者减少。”
“不说长难句能死吗?你考汉语四六级呢?”梁澜走进大门,又看见了墙皮脱落的楼道,她讨厌死这个地方了。
夏末没搭理她,她冷哼了一声,“你特别得意自己的‘理性’是吧?要我说呢,你不在乎我,你也不在乎别人。你那理性,说白了就是自私。”
“不想跟你吵架,但你最好能把那句自私收回去。”夏末冷下脸来。
“哈,难道你还要说你对人有感情?”梁澜冷笑,突然想到了一个攻击夏末的绝好的例子,“就先不提我,单来分析分析你这个人。你这样学习好的孩子,从小就被老师父母亲戚社会一同捧着,想必从十几岁起就特别虚伪。从前我上中学的时候班上就有好多,被捧得夹生了,认为自己就应该完美,即使自己没有的优秀品格,也得装作自己有。”
“什么意思?”夏末按了电梯,敷衍了一句,满脸都是对她的挑衅不感兴趣的模样。
“所以你们家里出现一个孤儿的时候,你就虚情假意地献爱心。”梁澜翻了个白眼,“我就不相信一个十七岁的大男生,会特别懂事地照顾弟弟。你当时是演给谁看啊?”
“那些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听说情侣之间吵架都是翻旧账,但也没见谁像你翻出这么远。我十七岁的时候你认识我吗,丫头?”
“我这是从根源剖析你的装逼性格,我还没说完呢,你装逼都无始无终,如果你不是为了表现自己逼格高,你是真心懂得关心别人,那你会在小孩离开你家以后吝啬得连个电话都不打吗?我觉得没有什么事比这件事更能说明你的性格,你觉得没必要继续关心了,你就连个正常人的牵挂都没有。你跟我恋爱到现在你打过几个电话给我?”
“我不给你打电话不就是因为你很忙,我也很忙吗?有事的时候打电话不就可以了吗?难道哪一次你有事我不是立刻就到?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出现不就行了吗?”夏末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深更半夜的楼道里显得很突兀。“咱们俩的事就说咱们俩,你扯那么多有什么意思?”
梁澜敏锐地捕捉到夏末被戳中了痛点,立刻捉住不放,“被我扯出本性装不下去了吧?我就对你十七岁的事情感兴趣,小时候的事最能暴露本性。你给我解释解释你为啥能骗小孩,你明知道那小孩那么可怜那么依赖你,你就能做到一个电话都不打,连他后来过得好不好,死不死活不活都不知道。你可真牛逼,要是我都做不到这一点,我这种‘爱社交’的人,肯定过年过节会去看看他。”
梁澜看着夏末的脸,走廊的白色节能灯下他的脸色出奇地难看,夏末最忌讳提起夏小舟小时候的事,所以她就偏要这样说,现在报复的快感酣畅淋漓地流淌,她狠狠地透了一口气,“你这种人根本就是心里只有自己,不管是我还是别的什么人,你心里都不在乎。”
夏末一定是气到了极点,反倒连吵架的口才都没有了,气得脸都发红的模样梁澜还是头一次看见。只是眼神有些可怕,她几乎不敢跟他一直对视,但他随后也就转身走了,一句话都没有说。想想也应该无话可说,因为她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他这人不喜欢干没有意思的事——她知道他有这点性格,所以无话可说的时候他从来不强行狡辩让自己更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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