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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景玉怔怔看著眼前那一张,虽然说不上熟悉,但也绝不会陌生的清秀脸庞,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全无血色的苍白唇瓣上上下下,开开合合许多次,似乎想要说些什麽,但已许久不常说话的他,努力良久,到底没能吐出一个完整清晰的词。
他感到喉咙涩涩发疼,有一种,近乎虚脱般的无力感。
他苦笑著想黎唯哲真是教会了他很多东西;无法否认是黎唯哲,将他带进了一个万分残酷,但却无比真实的世界里。他的从幼稚到成熟,从冲动到忍耐,从自以为是的热血正义,到心如死灰的逃避麻木……如今他一切能勉强与这个世界相适应的东西,都是黎唯哲那个凶残暴虐的恶魔,用血淋淋的事实,教给他的。
有时候流血的是别人,有时候流血的是自己。
而此刻眼前,柳君城胆颤如小鹿般的濡湿眸光重重提醒著他,其实更多的时候,无论别人还是自己,都会被黎唯哲害得血流成河,难以痊愈。
如今早已经历种种的庄景玉终於知道,也终於愿意承认:在这个世界上谈论公平何其可笑,有些人就是生而尊贵,有资格对你指手画脚,为所欲为。
所以柳君城有什麽错呢。他不是不自爱,不是不自尊,也不是不反抗……他只是真的,斗不过恶魔。
庄景玉静静站著,在对方伤痛羞耻的眼光深处,悟出了这样一份黑色的真理。
“……看傻了吗?啊也是呢,阔别两年再见,於情於理,都应该觉得很亲切吧。”恍惚间,黎唯哲低沈磁性的声音遥远得仿佛从另一个时空穿透传来,带著专属於他的危险气息,唤醒了陷入沈思的庄景玉。
“看看,这就是你当初拼死拼活都要救的人呢。本来因为你的搅局,我後来一直都没再理他的,哪知道过了两年……呵呵,你看,他对我,似乎还念念不忘得很啊,”黎唯哲手指一紧,将柳君城的小脑袋又往後仰拽了几寸,嘴角浮出一抹邪肆的笑意,撑著下巴说,“他现在可是在读高三呢,我不过打了个电话过去,随便给了点儿好处,他就赶不及地跑来了……哎,庄景玉,连我都替你感到不值啊。你看,你就是为了这种爱财如命的拜金奴,进了监狱的啊。”
“唔……唔唔……”柳君城拼命摇著头,脸颊涨得通红,嘴唇张张合合似乎想要解释,然而黎唯哲怎麽可能给他这个机会,五指压在他的脑袋顶轻轻施力往後一扳,柳君城顿时就疼得惨白了整张脸,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这副明显吃痛的神情让庄景玉看得不禁心里一紧,从出现到现在,一直像张白纸一般的空洞表情,终於裂开了一条微小的细缝,其中隐隐流露著焦急和担忧。
黎唯哲看出端倪,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他悠长地“诶”了一声,语气玩味而不正经,眼底邪光大作,像极了一只围困住猎物的黑豹,准备要在享用前,好好地戏耍一番。
搂住右边少年的手撤回来轻轻捏了捏柳君城的下巴,黎唯哲微微一抬眼角,眉目笑意,掩不住骨子里的挑衅和霸道。
“怎麽样,这一次,你还要再救他一回吗?”
“上一次的下场是进监狱。这一次,我可也不敢保证,结果会发生什麽事情哦。”
“嗯?庄景玉,大好人……快说啊,你这一次的选择到底是什麽,我可是好奇得很呢。”
黎唯哲缓缓吞吞的语气和盈满笑意的嗓音,如同两条巨蟒,从左右两边同时进攻,无声无息,缠住了他的每一寸身体。冰冷窒息的感觉由外到内徐徐渗入,冻住了他的心跳和呼吸。
浸满冷汗的掌心收紧,张开,又收紧。被柳君城用那样一双溢满水光的哀求眼神怔怔望著,庄景玉恍惚又变回高中时,那个一身正义,满腔热血的天真少年,以为什麽事,都可以讲理。
尽管如今的他早已知晓,在黎唯哲面前高谈“讲理”二字是多麽可笑。可是那一些永远改变不了的本性,此刻正在他的灵魂深处,一遍又一遍地催促著他,哪怕根本毫无希望,哪怕这是黎唯哲早早设下的圈套,哪怕他的下场会比上一次更加悲惨……他也一定……一定要去救一救,那个无辜的孩子。
是他忘了还是他故意不去想起,其实在这里,最最无辜受罪的人,就是他自己。
黎唯哲一直目不转睛地盯著庄景玉,嘴角噙笑,很有耐心地等待著。事实上自庄景玉从出现到现在,他的视线都未曾离开过对方。
那当然不是因为庄景玉长得漂亮。事实上他的模样五官在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中,是最最下等的。然而黎唯哲却连对方眉目神情里的一举一动都不肯放过,甚至,还看得津津有味得很。因为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个又笨又蠢的死脑筋,在被害得那麽凄惨以後,这一次的选择,究竟还会不会和以前一样。
黎唯哲自刚刚说完该说的话以後,就一直没再开口,偏偏庄景玉又迟迟说不出话,两人间的沈默诡异绵长,气氛僵直紧张,周围的人连呼吸都有些战战兢兢。他们俩倒是在这儿很有耐心地比拼定力,然而坐在黎唯哲右边的“孔雀少年”,在等了十分锺以後,终於再也忍不下去了。
“喂!庄景玉!你这丑八怪……黎唯哲在问你问题呢!你居然敢不回答?!你……”
他几乎是尖著嗓子一气呵成吼出来了这一句话,只可惜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人似笑非笑的低沈嗓音,温柔地打断了。
“贺均……我好像,没有准你开口啊。”
!!!
听见这一句话,名为贺均的少年面色一白,心里猛地咯!一声。他僵硬地扭过脖子看向黎唯哲,虽然五官仍旧漂亮如初,然而嘴角边硬挤出的那抹笑容,却是显得异常难看。
“唯……唯哲……我……”最初面对庄景玉时的嚣张跋扈全都不见,如今,只剩下唯唯诺诺的惊惧和胆怯。
黎唯哲扬起唇角心平气和地笑了笑。唯哲?呵。
他扬起手掌缓缓落在对方的颤抖不已的手背,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语气既轻且淡:“我好像,也没有准你这样叫过我啊。”
贺均那一刻的表情简直都像是要哭了。
“对、对不起……我、我……我错……错了……”
语无伦次,全身颤抖,眼神惊恐──完全就是一只斗败的孔雀。
黎唯哲可以在一瞬间撕下他漂亮高扬的大尾巴,而且还,只疼不见血。他无论再怎麽得意张扬,也是不敢得罪眼前这个人……不,是眼前这个,恶魔的。
被黎唯哲用那样一双漩涡般黑不见底的警告眼神冷冷盯著,贺均吓得立马闭上眼睛,乖巧地往他沙发里一缩,再也不敢胡乱插话了。
“嗯,这才乖。”黎唯哲满意地一扬嘴角,懒懒收回手,继续饶有兴趣地看向眼前左右为难,神色痛苦的庄景玉。刚刚被搅乱些许的好心情,又慢慢恢复成最初兴致颇高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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