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慢慢走出宫门,何戢的车舆还在宫外等候,越捷飞靠在车边,嘴里叼着一片树叶,眼睛半合,好似昏昏欲睡。
楚玉上前拍醒他,上车,回府,路上与何戢依然是一路无言。
回府的时候楚玉在东西上阁交界处与何戢分开,两人斯文有礼的道别,各怀鬼胎,相敬如宾。
楚玉回到住处,下意识的摸出银簪,才俯下身,脑海中随即浮现容止漆黑幽深的眼眸,她撇撇嘴,手腕一转银簪又收回袖子里,不过一下子戒掉开始便依赖上的习惯,总是有些不好受,心头好像没什么轻挠一样的微微躁动不安。
定下神,楚玉唤来幼蓝,让她把前阵子撤去的熏香炉子搬回来,再给她点上。
门窗闭锁,舒雅轻靡的香气很快的便充盈着房间,让整个人的神经都放松起来,但是楚玉却没办法安宁的睡过去,她坐到床边的桌案前,自取纸笔,大张的白纸摊在面前,她垂眸沉思,握笔的手却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
发生了容止那件事后,楚玉便有了更深一层的危机意识,这年头面首不可靠,侍卫不可靠,驸马不可靠,连皇帝也看起来很不可靠,她唯一能够放心相信的便知有自己。
思量片刻楚玉还是放下笔,叫来幼蓝吩咐了几句,幼蓝回以惊愕的目光时,楚玉微笑道:“记住,不要多打听,不要多问,按照我说的去做便是,我自有打算。此外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
次日清早,楚玉早早的起来,把跟自己一样被熏香薰了一整晚的衣服穿在身上,犹豫一下带上容止昨日送的香囊,坐上自己的车舆,上午未过半的时候便入宫去了。
昨天她虽然根据所看到的做出一些推导和想像,然而毕竟没有充分的证据来支撑,昨日所见,也许只是巧合,想要证实,最好自己再用眼睛亲自看一遍。
这回楚玉见到刘子业,却不是在空荡荡的宫殿里了,她被宦官引领到皇帝的书房,也就是所谓的御书房里,便又看到那个脸容苍白的少年,一脸阴戾的坐在长几后,眼神狠毒得骇人。
他丝毫不遮掩满腹的杀意,就这样喧嚣着张扬喷薄而出,这少年尚不足弱冠,心肠却好似被早已墨汁染得漆黑,楚玉见了心下一凉,又忍不住忐忑起来。
虽然她府上男宠,也有心怀叵测者,然而没有一个如他这般毫不遮掩全无克制,那些人所做之事,必然是有理可偱有利可图的,并且在某种程度上受她身份的钳制。
可是刘子业呢?他身为帝王,手中的权力在王土之上无可限量,偏偏是这样喜怒无常的脾气……
刘子业好似正在发怒,他不经意抬起眼来,瞧见楚玉站在门口,却没有如昨天一样扑来,只阴沉沉的道:“王姐,我想杀人。”
今天的刘子业不再像昨天那样扑过来,显出了几分为君者的持重,可这样才让楚玉更为的担忧。
楚玉心头一突,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走过去,轻声道:“杀谁?”
不会是她吧?现在跑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温柔的香气在空中飘散,宛如丝缕一般的抚过刘子业刺痛的神经,他深吸一口气,忽然不再那么暴躁了,可眼神依旧有些阴沉:“有个人太讨厌,每天上书教训我,我很不想看见他。”
楚玉慢慢的跪坐在刘子业身边,目光瞟过桌案上的谏书,将其中几行收入眼中,大概意思是说小皇帝行为不检,宠幸奸邪,有失君王风范什么的。
这谏书写得很不客气,刘子业又是这样的脾气,楚玉觉得那大臣能活到今天,实在是老天保佑。
刘子业抬手一挥,那奏章便被扫落桌下,他身体歪斜倒在楚**上,深吸口气后,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片刻后他懒洋洋的拉楚玉的衣袖:“阿姐,你怎么今天又来了?是不是缺什么?我立即下旨赏赐给你。”
楚玉无声的摇摇头,尽可能压抑住心中的异样,柔声道:“什么都不需要,我前阵子来得少了,今天特意补偿一下还不行么?”
尽管这身体与少年皇帝是至亲的血肉,但心理上,刘子业对楚玉而言不过是个拥有可怕权势的陌生人,就算刘子业表现出多么的依赖,可是楚玉的反应,依然是戒惧审慎居多。
她不过是一千多年后错误到来的游魂,要她对一个才见两次的恶魔产生亲情,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仔细观察刘子业的神情从暴躁一点点逐渐变得平和,楚玉的心也在一点点的往下沉:她的猜测,大概是正确的。不管真相如何,刘子业的情绪,确实会被这种香气所影响。
如此推算,山阴公主所以这么受皇帝偏爱,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么,接下来所需要思索的是,这是容止的主意,还是山阴公主本人?
目光触及地面上的谏书,楚玉伸指帖上刘子业的太阳穴,像昨天那样为他按揉,趁着他神经放松的时候,问道:“陛下刚才说要杀人,究竟是杀谁?”
刘子业随口说了个名字,是叫沈深之,楚玉搜索一遍记忆,不认识,不仅没从史料上看过,也从没听容止提过,估计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人,她犹豫了一会,缓缓开口:“陛下能不能饶恕那人?就将他贬官算了。”
“为什么?”
刘子业忽然睁开眼睛,眼底的光芒正对上楚玉,那么令人心寒,“阿姐你从前可是从来不管这种事的。”
楚玉压下如擂鼓般的心跳,不紧不慢的道:“我……”她还没解释,刘子业便笑嘻嘻的打断她:“我知道了,那沈深之相貌很是不错呢……阿姐既然看上他了,我明日便令他去公主府服侍阿姐。”
楚玉张口结舌,想要给自己辩白,但是想想这个理由好像也不错,至少比她编造的那个更加合情合理,便闷声背下了这黑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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