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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蛊毒
“你们都出去,解蛊需要绝对的专心,不能有任何人打扰。”依娃探了探四贞的额头,头也不回地说道。延龄、容若和拉旺等人依言退到门外。刚刚站定,只听房内依娃冷然又道:“再远一点!我还听得到你们。再远一点……”一直退到大厅里,三人相视苦笑。事到如今,也只有等着了。良久,只听轻捷的女子脚步声越行越近,依娃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延龄大喜,大步迎上前道:“四贞,她好了?”容若有意落后一步,却也是满脸期盼地看着依娃。只有拉旺待在原地,他对依娃一直心有芥蒂,虽见她愿为四贞去蛊也没能消除成见。依娃也不理他,径自对延龄和容若说道:“蛊毒已经全部清除干净了。怎么,你们还没见到她吗?她刚才有意给你们一个惊喜,要我稍后再过来的。”延龄疑惑道:“没有啊。我们一直在这里等着,只有你来。”依娃一拍前额:“哎呀,我忘了告诉她你们在哪儿等着她了,她不会走到别的地方去吧?”延龄一听急了:“她蛊毒刚刚清除掉,这些天身体那么弱,怎么还能到处乱走?我们赶快找她去。”说罢,就招呼容若、拉旺二人四处分头寻找。容若和拉旺一路。走了几处,都没看见。拉旺突然停下说道:“容若,那依娃会不会在搞鬼?我总觉得她不会安什么好心,这女人心肠狠、手段泼辣,没道理突然这么爽快地就答应替四贞把蛊除了。刚才我们三人一直在大厅里面,虽然说离四贞她们远了点,可是有人出来的话,我们肯定能听到的。”皱着眉头,又道,“可是,要是依娃真的是撒谎的话,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呢?”望向容若,只见他面上惊疑不定,显然是因为他的话也有了疑窦,而想到了什么。“走,先去四贞卧房看看。”二人想了一阵,不得要领,决定还是回原处看看。等到二人匆匆赶回四贞房间,里面空无一人,依娃早已离去。容若留神在房间里走动细看,忽然从地上拣起一支玉簪,那玉簪掉落的地方旁边正是一个衣柜。缓缓伸出手,容若猛地拉开柜门,里面只有一床棉被。把手探进去在棉被上一摸,容若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棉被还是热的。“果然如你所料,依娃把四贞劫走了。刚才我们一直想不通如果她是在撒谎,究竟想要做什么,其实我们忘了四贞才是广西军真正的核心。”说到这里,容若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拉旺同样苍白的脸,禁不住既后悔又自责,“都怪我太相信她!要是四贞真的被劫走,以至于动摇了军心,我百死莫赎!”“好在带着一个人,依娃不可能逃得太远。赶紧下令四处搜寻,我就不信找不到她。”拉旺劝慰道。容若静静地思考一阵,道:“拉旺,你留下,告诉延龄发生了什么事。我先出去寻找她们。我想到了一个地方。”双拳握紧,眼光似乎穿透时光看到了什么。正如容若和拉旺推测的,依娃待延龄他们退到大厅之后,当即点了四贞的穴道,将她藏在衣柜里面,然后有意过了一阵,再到大厅里告诉三人四贞已经治好先走了。将三人引开,依娃马上回到卧房,从衣柜里拖出四贞,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清兵服饰给她换上,大摇大摆地挽着她从正门出了孙府。四贞身受蛊毒之累,一任摆布,毫无挣扎的余地。出了孙府之后,依娃要了一辆车,赶到郊外悬崖边上的小木屋里,才把四贞从车中放开,解了她的穴道,料她蛊毒已到后期,浑身无力不说,倒是昏迷时多,清醒时少,倒也不怕她跑了。双手托腮在门外坐了一会,依娃一会儿想到延龄等人被自己摆布得晕头转向,不由得意;一会儿想到身为女子在苗寨所受的轻视和自己所做的努力,又不由神伤;再过一会儿,却想到容若,他现在该已经明白自己骗了他罢,他会怎么样恨自己呢?依娃幽幽地叹了口气。随即,恶狠狠地想:全是屋里那个女人!抬头看看天色,已近薄暮。取出袖剑,依娃推门进屋。刚一进屋,依娃就不由一愣,只见四贞清亮乌黑的眸子镇静地看着自己,居然出奇地清醒。就在依娃发愣的当儿,四贞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久病于蛊,声音已变得有些沙哑,却仍是沉着动听。只是她不开口还罢,一开口,登时将依娃自叹自怜、充满嫉恨的一腔心事全引发了出来。“哈哈”,踏前两步,走到四贞面前,依娃胡乱挥动着袖剑,激动地嚷道,“为什么?你这样生来便高高在上、有权势有财富的女人知道什么!论容貌、论才干,我有哪一点输给你?凭什么一样身为女人,我就要被我的父亲和族人轻视,而你却可以让所有的人服从尊崇?你有了一个孙延龄还不算,哼,哼,还要别的男人也对你死心塌地!像你这样什么都有了的女人,怎么会了解别人的想法?……”说着说着,突然之间眼泪流下来,旋即擦去,轻蔑地一笑道,“他可对你关心得很,为了求我救你,他本来不爱我的,我让他抱我他就肯抱我。呵,他以为这样就能救你的命吗?孔四贞,我实话告诉你,要救你,除非用我的血!不过,我怕你是永远等不到那一天了。而在这之前,我先要拿你的血来解我的蛊毒!大祭师那个老家伙,想出的多好的办法呀,我们的血就是彼此的解药。哈哈,哈哈!”
剧痛蓦地袭上心头
四贞听罢依娃在激动中毫无掩饰、赤裸裸的一席话,心下了然。看着依娃逐渐冷静下来变得冷利的双眼,四贞微微一笑,闭上了双眼。正在这时,忽然一声微弱的呼唤远远传来:“依娃、四贞,你们在这里吗?”四贞睫毛颤动,却仍没睁开眼睛。依娃看看四贞,又看看窗外,犹豫一会,收起袖剑,推开门走了出去,然后把门轻轻带上。门外,容若正在夕阳中远远朝这里奔来。待容若奔到面前,依娃冷冷看着他,也不做声。容若望望她身后的木屋,沉声问道:“四贞在里面?”依娃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忽然双眉一皱,“啊”的一声叫出声来,面色阵青阵红,顷刻额头便渗出豆大的汗滴,双手捂腹疼痛难忍。没想到,那该死的蛊毒,居然在这时候第一次发作了!容若乍见此变故,一阵慌乱过后,忽觉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不由恍然大悟:“依娃,你也中了蛊?”依娃强忍痛苦,掀眉瞅他一眼,还是被他发现了。然而不等她说出什么,撕心裂肺的剧痛蓦地袭上心头,依娃眼前一片漆黑,昏了过去。“依娃?依娃!”容若俯下身叫了几声,却不见她有丝毫反应。不过容若并不担心,从所见的四贞中蛊后数次发作来看,这种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有到了后期,才会时间越来越长,并让人大部分时间处于非清醒状态。伸出衣袖拭去依娃额上的汗滴,容若抱起她,推开木门。门内,迎接他的是一双秋水似的熟悉的眼睛。当依娃醒来时,唇边濡湿,嘴里清甜,容若正端着一只水碗蹲在旁边。此情此景,恍惚中依娃似乎回到了与容若初识的那一天。但当她环视了一眼后,立刻明白过来自己还在那个小木屋里。对面,四贞精神显得又憔悴许多,然而仍强睁着一对秋水双瞳看着她。“你们,为什么不杀我?她应该早已知道了解除蛊毒的方法的。”依娃苦涩地开口问道。话一出口,她自己也吓了一跳,料不到里面竟是这么软弱的,还带着些近乎感动的疲惫。容若洒然一笑,坦然道:“我,我们都做不到见死不救。”然后又诚恳急切地道,“依娃,请你解了四贞的蛊好吗?我愿意用我一生的健康来换。”依娃听着,油然闭上眼睛,头仰得高高的。如果不是这样,她害怕自己会不由自主掉下泪来。罢!也许,一切都是天意。睁开眼睛,依娃望着容若惨然笑道:“我又欠了你一次情。知道了解蛊的法子,你们本可以不必求我的,但你们没有这么做。既然如此,我依娃又岂能不识好歹?我答应你,这一次,我一定会认真履行我的承诺。只可惜,一生中为什么我从来没遇上愿意这样为我的男人呢?”容若知她怀抱,然而却无从安慰起。只道:“依娃,谢谢你!”对面四贞忽道:“依娃,我也愿意用我的血来替你解蛊的。你这么年轻,错失了一步两步都没关系,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不像我,这一生的命就这样定了。”依娃奇异地望着四贞,料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奇怪她话里竟含着那么深邃的苍凉。蓦然发现容若也正望着她,眼中似乎也有那么多的深情和苍凉纠缠着,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许一开始就将这两人看错了。“依娃,就劳烦你了。我到外面给你们护法,免得有人打扰。”容若说道,匆匆拉开门出去。容若在外面站了一会,天色已黑。远处树影憧憧,不知多久,只听背后木门打开,四贞叫道:“容若。”回过头来,四贞和依娃已经走了出来,四贞精神奕奕,哪还有半点先前委靡不振的痛苦样子?大喜之下,语无伦次,隔了好几秒钟才笑道:“你完全好啦!”短短一句话,把自己所有的心情都包括在里面。四贞也不多说话,只是点点头,看着他笑。突然木屋附近已经灯火通明,拉旺大声嚷道:“容若!四贞!咦,你完全好了?”错眼看到依娃,“妖女,总算找到你了!这次非要杀了你不可!”佩刀“锵”地出鞘,便欲上前捉拿。说话、出刀,动作如行云流水,快得出奇。容若拦住他道:“先别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的?”见拉旺还盯着依娃不放,依娃却别着脸不看他,解释道,“是依娃救的四贞。四贞现在已全好了。”四贞微笑着证实道:“不错,依娃救了我的命。我很感激她。”依娃哼了一声,待要说什么,却还是没说。拉旺看着三人,满脸的不可思议,但见容若和四贞先后这么说,心里虽然还是不怎么相信,也只能收了佩刀,道:“你们以为我能掐会算,恰好知道你们在这里吗?容若这小子,走的时候也不告诉我一声究竟是哪儿。还是我告诉延龄后,延龄猜出来的。延龄要在府内主持军务,怕吴军趁夜攻城,所以就让我来接应你们。不过,四贞既然没事了,这女人怎么办就随你们的意思处置好了。”容若回过头,看着依娃歉然道:“依娃,你现在恐怕不大方便留在城内。而且,你的劝降任务恐怕也完成不了了。下一步,你准备去哪儿?”依娃扬扬眉,倔强地道:“这个不用你管,我自有去处。我走了!”说罢避开拉旺带来的一众清兵的方向,投入黑暗中。背后,四贞扬声道:“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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