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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兵燃起千百条火把,骑兵摆成十余人一排的行列,在林外跑过。马蹄踏了积雪,雪泥四溅,道路成了雪浆。那骑兵在马上高挥了火把,近看是一丛烟雾,远看是一串火光,加之那骑兵蜂拥而来,上万马蹄,践踏得声音很大。藏在松林二三百骑宋军,众寡悬殊,未免相顾失色。燕青虽不曾看到众人颜色,听到各人马鞍上,衣甲一摩擦瑟瑟有声,料是大家精神不安。心想:要截杀金兵,须能压抑他们声势。正在这时,骑兵已过,步兵随后走来。在步骑兵中间空当里,叉来了一丛灯笼火把。有百十骑马,簇拥了一员金将向北走来。那人身着绛色开岔窄袖战袍,头戴貂帽,两耳垂着碗口大两支金环,左手揽缰,右手抱了个花竿长矛。燕青认得那厮,正是斡离不部下先锋大将喝里色,立刻把枪插在雪地里,取下肩上弩弓,在左肋下骑袋里取出一枚弩箭,扣在弦上。两脚踏了鞍镫,身子微微站起。两手举起弓来比与头齐,眼睛在扣弓背的食指环里,看准了喝里色拉紧弓弦,猛可放去。这里飕的一声响过,便见喝里色侧身倒下马去。那随从骑兵,正不知何故主将突然落马,大家一阵紊乱。燕青背好了弩弓,拔起雪地里长枪,大叫一声:"大家随我来。"拍马当先,冲出了松林,直奔那丛灯火。这里二百骑宋军,亲眼看到燕青一箭将喝里色射下马来,大家一阵欢喜,便也随了他马后冲杀过去。金兵见主将落马,又看到松林子里有人杀出,以为又中了伏兵,丢了落地的喝里色,四散奔跑。灯笼火把,满雪地里抛弃。后面随来的步兵,被杨雄、时迁截杀一阵,且战且走。冲到这里,喘息方定,这时宋军杀出,阵头大乱,金兵以为又是一场苦战,便对了自家溃散军队猛冲过去。燕青旱已抢到喝里色落马所在,地面火把,照耀着一员金环大将,肩上中了一箭,正由雪地挣扎起来,要寻战马。燕青那肯放过,两手横过枪来,只一枪把,将喝里色打倒在地。慌乱中又被乱马踏了几脚,他早是动弹不得。燕青大声喝随从骑兵把他缚了,两骑兵就地将他抢起,便把来捆缚在马鞍上。燕青见擒此大将,胜似斩首千人,不肯与金兵纠缠,依然挥了枪,指挥众骑避入松林里去,那金军步乓冲了上前,满地的灯火,为积雪所浸湿,也大半熄灭,却不见那里有军队迎着厮杀,只有继续向前冲撞;那前面跑过去了的马兵,看到后面阵脚慌乱,拨转头来救应。偏是失了主帅,无人指挥,自己的步兵与马兵,,倒互相冲杀了一番。接着卢俊义撤退了第一拨人马三千余名,由陈达率领,正好经过。他们并不曾亮着灯火,只在暗地里擂鼓,大声喊杀,估量金兵所在,将乱箭飞射,并不向前接杀,以免损伤。金兵几次被宋军暗中摸杀,以为到处是伏兵,加之无人指挥,越杀越乱。这时,在远远的擂鼓呐喊声里,见有大队宋军赶到,慌乱着四下奔跑,于是金兵为乱箭所射,马蹄所踏,自己人刀枪所伤,满地里都是死尸。燕青,陈达各在暗地里勒马观看,倒获了一次大胜仗。正是朱武虽死,这一场功迹却也立得不小呢!
第二十八回遣细民赴死勉时迁夸宗室弃城伤赵野
这一场厮杀,金兵却坠入雾里,他们每次遇到回营的来军,每次都以为是中了伏兵,人心慌乱,越战越没有了阵势。待到五鼓天明,卢俊义、柴进两路兵马大获全胜,都回到了大营。卢俊义驻扎的这所村寨,空屋很多,便让柴进本部人马,也都在这村寨里驻屯了。柴进自己随着燕青押解了生擒的喝里色回到大营。一路行来还骑在马上,到了营门而后,滚鞍下马,恰便支持不住,倒在地上,燕青着人将柴进抬入屋内床上安歇。把喝里色关在囚车里,等候卢俊义发落。卢俊义回来时,知道虽擒得一员金国大将,可是又折损两名兄弟,心中甚是惨伤。把关喝里色囚车,且押到后营。在中军帐内备酒犒劳出战弟兄,除了柴进卧伤未起,所有各弟兄,都团团地围了圆桌子吃酒。
席上杨雄,时迁、陈达都郁郁不乐。杨雄坐在席间,手扶了酒碗,待吃不吃地,叹口气道:"自在蓟州和石秀兄弟相识以来,十分意气相投,几次遭险,都得无恙,却不想是今天分手了。"
陈达道:"我等聚义兄弟,虽是情谊一般,却相识有个先后。小弟和朱武兄长在少华山结义之后,未曾分手过。多年弟兄,忽然永别,心里总觉着有一件事横搁了,分解不开。"卢俊义坐在首席上,正端了酒碗起来要吃,这便放下碗来,手按桌沿,昂头叹口气道:"折伤了朱、石两位兄弟,不但是我等兄弟损伤,便是国家也折损两名好将材。"杨雄豁地立起来,拍了桌案道:"必须把喝里色那厮首级号令辕门,才泄得胸中这口怨气。"卢俊义手抚髭须因向杨雄点点头道:"杨兄且休性急,留着此人,自有用处。现在金兵,深入我大宋国境,他哪日不杀伤我成千成万百姓l杀他一人,报得甚仇?我且宽待了他,那厮在三五日后,不曾受刑,必存着生望,在他日内,好歹讨些军情出来,强似要他流那几点膻血。"时迁道:"恁地时,却使用得着小弟。当年小弟落魄在蓟州时,也曾经营牛羊皮生理。奔走长城内外,颇学得几句鞑子话。小弟便用鞑子话和那厮攀谈,他不怕第三人听了,或会吐些实言。"卢俊义点头道:"恁地便十分是好,明日便由时迁兄弟探问那厮口气。"当时计议定了,便开了囚车,将喝里色让在一间民房内酒肉款待。和他包扎箭伤。
到了上午,时迁拎着一腔烤羊,配了酱醋葱蒜作料。几十个饽饽,一大壶酒,亲自领人进到拘禁喝里色的屋子里来。见他坐在一条大木凳上,两手盘了镣栲上的铁练耍子,盘弄到呛啷作响。他猛然见时迁是一位将官打扮,便豁地站了起来。时迁向他说了鞑子话道:"喝里将军,你休害怕。我们这里卢统制,道你是筹好汉,特派我押送酒食来,让你将息几天,息得好了,且有事和你叙谈。"那喝里色惊奇不已,倒不在他这几句言语,却想不到宋营将官有会说鞑子话的,便瞪了眼问道:"你是兀谁?却解得大金国话?"时迁笑道:"我叫张三,是蓟州人,原先曾常到贵国贩买牛羊皮,怎地不懂大金国言语?"喝里色问道:"你在卢俊义这里任甚官职?却被派来了款待我。"时迁笑道:"久后自知,你却休问。"于是着兵士们将酒肉都放在一张土案子上,和喝里色开了镣锁,让他自吃,时迁且坐在一边,和他说些闲话。他饭后,看着人给他上了镣锁,押人收拾了杯著去。午后,时迁又来了,先是着人送进一捆木柴草屑来,把屋子里土炕下火眼里,先烧上了火来暖炕。在土炕上铺上两床被褥,一床羊皮毯。随后又有人抬来一张桌子,两张木椅,一担食盒。揭开食盒来,里面一大盘炙牛肉,一支熏鹅,一个红烧羊头,都用大木盘盛了放在桌上。另是个小笸箩,盛了几十块烤的胡饼,又是一大瓮酒。桌面上相对放了杯著,时迁叫兵士给他开了镣锁,陪了他坐着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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