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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无这般复杂。”张湍礼了礼道,“湍自授官以来,只巡察原南及内阁旁听期间履职,且巡察原南还出了岔子,唯内阁旁听期间,可堪支领俸禄。所担虚衔只是荒诞戏语,当不得真,故而依照授官圣旨所述,以从六品之俸支领。”
汪纫仍觉不妥:“要按张大人所说,满打满算只有一季俸禄,合十二两银子。”
张湍感叹:“已然足够。”
“如何能行。”王焕否了张湍提议,另向刘俭道:“他是三十五年五月授的七品衔,领从六品俸禄,八月末——按九月来算,擢升四品佥都御史。即便不算后续的二品虚衔,三十六年二月奉旨领钦差衔巡察原南、陵北二省,就按七月回京来算,期间近六个月,应按二品官员的标准。三十六年中秋过后,调入内阁,应作增补。十二月起解官丁忧,期间按四品衔发放俸禄。另有年节、治丧费用,一并算上。”
刘俭瞥眼张湍,转脸问汪纫:“如此计算,当发放多少?”
张湍忙作阻拦道:“期间大半时间,湍未履职,无颜支领俸禄。”一旦按照王焕所说支领,他岂不是做了吃空饷的蠹虫?
汪纫稍显犹豫,但有上官追问,回答说:“依照王大人所述,当发放现银四百四十七两③。”
“这如何使得。”张湍愕然,劝说王焕道:“老师体恤学生,学生感念在心,只是这两年光阴,湍蹉跎大半,无有建树。倘若支领如此巨额俸禄,余心难安。”
“就按照这小郎中算的数支吧,所需文书回头我给你们补上。”王焕转向张湍道,“往日——不提往日,今后你要在京中住下,日常起居需仆役照料,来日还要娶妻生子,一大家子人要养活,需要开销的地方只多不少。”
纵是张湍百般推拒,最终仍不得不将银钱收下,琢磨来日寻个机会退还。
领过俸禄,刘俭帮着叫来马车,王焕带着张湍在京中走街串巷,寻找住宅。
途中张湍问说:“学生冒昧,有件事不知当不当问。”
“你问,能回答的我便回答。”
“众所周知,学生因公主之故,这两年擢贬无定,更是逾距入内阁旁听,实在惶恐。”张湍低声道,“先前一直困在宫中,便未作他想。如今突然得释,又值解官待复。学生心中迷惘,不知依照常理,日后该担何职?”
王焕沉吟片刻:“如此,我也有一句话要问你。舒之,你实话同我讲,往日公主放还那些男子,皆有嘉赏,或为官,或赐金。譬如晏别枝,放还后在五城兵马司领千户衔,若依常理,则万万不能。你呢?”
“老师有所不知。学生揣测,公主是因怀有身孕,学生又长久在乡丁忧,厌弃了学生,学生这才因祸得福。离宫前,公主曾命僧人无念,予学生房契地契,另有仆役身契若干,此外再无其他。”张湍语带苦涩,“学生并未收下。”
“公主有了身孕?”王焕疑声,“这倒未曾听闻,许是顾虑到尚未婚配,所以没有声张。不过这倒是件好事。既然公主那边未有安排,正值你丁忧归来,起复职位需重新拟定。先前原南来函,此前随你去往原南的楚净、秦峦等人,近两年都会留在原南、陵北任职。御史台有了几处缺,你可仍去御史台挂职,至于内阁这边——多把椅子的事儿。沈阁老致仕之后,他那把椅子一直空着,文渊阁填你一人进来,也坐得下。”
内阁之说虽是玩笑话,张湍仍听得心惊肉跳:“学生不敢。”
“虽无先例,但先例总要有人先开。解官前,你在内阁帮着处理政务,无论分寸、对策,都做得很好。况且,你如今是沈阁老的学生——”见张湍欲要答话,王焕笑着袖手摇头:“你莫要否认。沈阁老在孟川文会与颜麓等一干文人舌战三日,抢了你这个学生,如今满天下都知晓了。从前那些流言蜚语,经这一番,多少会淡下去些。假以时日,待你政绩卓著,便再难起风浪。朝中有些官吏,与你际遇相似,却都不及你。纸醉金迷了些时日,轻而易举坐上高位,心思都歪了。再在外头再听几句风言风语,或多或少心里头都有些毛病。譬如那晏别枝,五城兵?????马司有人告过状,说他以虐打苛待他人为乐——哎,不提了。舒之,切记守住本心,不要动摇。”
王焕所说,张湍深有体会。
晏别枝曾借训诫之名,对他施以酷刑,险些令他永远失明。他原以为是因其性情暴虐,却从未想过另有缘故。
“老师教导,学生必谨记于心。”对此提醒,张湍感激万分。
马车绕过长街,在座宅院前停住,二人下了马车,张湍见已有人提着钥匙候在门前。王焕携他入院查看,是座三进门的院子,一应陈设不缺,只需置办些新的床褥即可入住。王焕很是满意,当即要代他定下,张湍却推辞说自己孤身一人,只消租间普通一进院即可。
王焕再不勉强他,依着他的意思,又请人找了间院子。位置稍显偏僻,好在足够安静,又是刚刚翻新过,价格还算适当,张湍当即与房东签订租约。待契约签完已是傍晚,宅院尚未收整布置,不宜住人。王焕索性带着张湍回自家宅院,由他在客房住着。张湍原想寻间客栈,但今日推拒太多,不好再拒绝,便跟着去了王宅。
王宅晚饭刚过,宫里就有人至。
次柳带着数抬木箱进王宅,说是张湍日常起居用物,另将房契、地契、身契一并送来。张湍不辞而别之事,被次柳以办事不便携带为由遮掩过去,打听到消息后,便紧赶着在入睡前将东西送来。
张湍猜出次柳担心因此受罚,终是不忍,遂将东西尽数收下,次日托人送去房契所载地址,封在屋内。自己则另置办衣物床褥,布置租下的小院。
五月下旬,白双槐回宫。
赵令僖在梨苑听戏,随手抓了把瓜子塞给白双槐,准他边吃边说。
白双槐刚嗑两枚,便气冲冲道:“属下将沈先生送回昙州,沈先生说张大人父母的事有蹊跷,就让他的孙子沈迎随我一道走访。问着问着,这沈迎真有几把刷子,竟将张大人父母气毙的真相给捋出来了。”
“怎么说?”
白双槐压低嗓音回道:“是太子所为。”
戏台戏曲咿咿呀呀唱着,赵令僖未能听清,瞥他一眼道:“大声点儿,怕什么。”
“是太子所为!”
“太子?”赵令僖抬抬手,示意戏台静下,追问道:“确定是他?”
“确定。原先张家合族被南陵王藏在小荷县,一直瞒着张大人的事。后来突然新搬去个邻居,没两日,二老就过身了,那邻居也没影儿了,虽没找到人,但多半已经死了。原本线索断了,后来沈迎坚持着查,从处赌庄打听到了消息,说这人输急眼的时候肆意攀扯骂人,骂过张大人。有人曾亲眼见他收了人钱财,之后销声匿迹,再没去过那家赌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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