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一明吹灭那矮短的蜡烛,将它放在窗边的矮柜上,秦易海紧跟着他,沉声说道。
「知道什么?」乔一明镇静的表情稍显僵硬,他站在窗边,面对着秦易海,袖子在矮柜上轻轻拂过。
「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秦易海比他高出半头,看他时总是那么居高临下,他嘴角微扬,轻松地说道,「是你爹杀了我们家那么多人。」
乔一明看出,他的轻松并不是伪装的,他是真的轻松,言语里的感情很浅,接近于无所谓的态度。
「你是你,你爹是你爹,你没有必要因为他犯下的罪孽而自感愧疚。」秦易海道破他心中所想。
「我是他儿子,是他的血脉,我流着和他相同的血,我觉得可怕,」乔一明不禁打了个寒颤,一想到这些,就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和他不一样,」秦易海转身,背向他,「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矮柜上的蜡烛被风一吹,咕噜着滑向边缘,乔一明将它摆正,关上窗户,那句宛若长叹的话语像是未曾被捕捉入耳。他解下发带,搁在柜子上,感觉有人的手在发上轻掠过,指尖微凉,乔一明靠着矮柜站着,不敢动。
「头发,」他的声音也是微凉的,「很长了。」
一头长发垂至腰际,触上去顺滑,偶尔有不归顺的,毛躁的扎着,他便将它们揽进来,混在这如瀑似的乌发中。
「那年,」他用不急不缓地语调述说着,「我爹死在我面前,我并没有觉得太难过。」
「我就是这样的人,」秦易海松开挽着他头发的手,细密的发丝倏地滑过他的掌心,些微的痒,「所以你也不用为此伤神。」
乔一明回头看他,对上他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他看见那瞳仁中倒映出的自己,笑地柔和,淡然,「我知道。」
「早些睡吧。」秦易海望了眼铺好的床铺。
乔一明看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劝道,「现在已经是冬天了,你要是再整夜整夜的坐着,武功再好也要吃不消。」
「昆仑可比这里还要冷。」秦易海看着他窝进被子里,立在床头笑着。
「呵。」
他所指的,是那年冬天,他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他在床边守了三个月的事情。
或许是悔恨,又或许是其他难于言表的原因,他整日整夜在那里坐着,刚开始的时候乔一明不与他说话,后来,稍微说上两句了,也都是些不愉快的话题,多半和死亡有关。
死亡就这么被两人经常提起,几乎让人觉得它不再那么沉重,那么难以接受。
可,最好,还是谁都不要死。
第五十章
乔一明这么想着,蜷起身子,裹紧了被子,被子蒙在鼻子下面,只露出一双倦怠的眼睛,想着睡去,却是不得入眠。
「秦易海,你说些什么吧。」
「说些有趣的事,」他的声音透过棉被传出,加重了鼻音,「说些高兴的事情。」
秦易海拍他的被子,丝滑的缎面包着那厚实棉花,成了他的蛹,他曲在蛹里,早就过了破茧而出的时间,却还是固守在自己的蛹里,贪恋里面的温暖。
他经常沉默,经常走神,经常神情木讷,与周围热闹喧嚣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始终游离在边缘,稍不留神,便会摔出江湖,粉身碎骨。
「你有没有想过很久以后的事?」他没得到秦易海的响应,又问道。
「没有,以后的事情是不可预测的。」
「我也这么觉得,」乔一明一骨碌转过身,「我刚刚在想以前的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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