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抱拳笑称不必,我忽感玲悄然握紧我右手,遂与她微微一笑,道:“得解救娘子脱困,我严飞三生有幸。”
随即,宁采臣又道:“待小倩与我表明真身,说过惑人之法,我方才恍然大悟,料想东厢主仆二人正是遭迷魂锥所害。但想来明日夜叉亲来加害,我恐不敌,遂忙问小倩对策。小倩与我道:‘南厢燕生身怀绝技,还请明晚务必与之同宿。’我闻言拜谢,小倩又道:‘请公子临行时取走小女尸骨,迁往宁静之所下葬,远遁此间夜叉。’我点头应允,又问她往何处寻得,小倩答白杨上有乌鸦巢处便是,言罢出门,霎时间消散。
“次日,一早我便邀燕兄同往金华城中酒馆小酌。燕兄欣然应允,待我二人酒足饭饱,我又与店家购得些酒菜,与燕兄同返荒寺继续对饮。席间,我见燕兄兴致正浓,见机与他道:‘我与燕兄意气相投,不如搬来此处共住,也好日夜一同温习如何?’不料燕兄忽警醒道:‘吾从小性情孤僻,不好与人共宿,还请宁兄见谅。’我闻言,料他身为奇人定有隐衷,所谓性情孤僻只是托词,便假意醉酒,执意将行囊搬入燕兄舍内。
“燕兄见我如此便不再推辞,遂将床铺搬动,与我腾出位置。就寝时,与我正色道:‘吾知足下乃是真丈夫,只是吾人有些隐衷一时难以道明,还望宁兄绝勿私翻吾囊匣,违之于我二人俱不利。’我见燕兄绝非戏言,忙拱手允诺。燕兄满意点点头,遂将一木匣置于床边,随即移枕就寝,俄而鼾声如雷。彼时,我躺在一旁草席上辗转难眠,想今夜便是危急存亡之秋,燕兄却只顾沉沉死睡,一时心中甚无把握,只得警觉探听舍内外动静,时刻准备将燕兄喊醒除妖。
“如此挨至一更时分,我听闻窗外传来窃响,遂忙翻身相视,正觑见屋外一处高大人影正移近窗口,向屋内窥视。我见那妖物目光耀如闪电,心中大骇不已。不料正欲叫醒燕兄,却见他放在床边的木匣中一道电光裂匣而出,耀如白练,轰一声将窗口石棂击个粉碎。我正惊诧,却见又一道电光闪入匣中,灭了。
“只见燕兄应声急起,一把抓过匣子查看。我见他开了匣,自其中捏出柳叶般一柄透明小剑,对月光仔细查看,随即又嗅了嗅剑上气味,嗤笑道:‘老妖不知死活,吾人所炼飞剑,也是尔等妖魔动得之物么?哼,却害吾人夜半而起!’言罢,燕兄又将小剑重新缠紧,放入匣中,与我笑道:‘宁兄不必假睡了。’我闻言一惊,忙起身赔礼,只听燕兄道:‘事已至此,吾人亦不与宁兄隐瞒。吾非赶考书生,实为云游四方之剑客。方才夜袭吾等之物,乃是千年夜叉。哼,若非窗口石棂,夜叉当即刻毙命,真乃苍天无眼!然话虽如此,夜叉亦遭吾人飞剑重创远遁,百日之内不得动,宁兄勿忧。’
“我见燕兄正在兴头,遂趁势问道:‘燕兄若不讳,可否将飞剑与在下一看?’
“燕兄点头称好,遂命我将双手摊开:‘此剑为吾族人世代锻炼,如今已有千秋,世间妖魔,无有不破。’言罢,燕兄将包裹去了,捏起飞剑放在我手心。
“我接过飞剑一惊,休看那飞剑细薄犹如韭叶,其重却堪比金砚。燕兄见我颇为狼狈不由一笑,复将飞剑捏起,凑我鼻前道:‘宁兄可能嗅得鱼腥?’待我点头称是,燕兄又道:‘此乃夜叉鲜血之味。’”
至此,只听蒲先生好奇道:“言至剑客,我等多以是绿林行侠,不类此间人士。”
只听聂小倩答道:“此事小女曾有耳闻,只是真假不辨。”
蒲先生忙道:“请讲。”
“彼时姥姥与众罗刹举宴时,小女与席间侍酒,听闻众鬼说起至古昆吾剑之事:有言盘古一族隐姓埋名,将昆吾剑供奉至今。其族人挑选世间强横鬼魅,血祭此剑以炼之。想彼时燕公子远行至金华,怕是正为斩妖炼剑而来。”言罢聂小倩惊恐不已,道,“想姥姥法力高强,在浙江一地素有名望。依相公所言,燕公子梦中重创姥姥后多有不屑,想必有超乎常理之身手。相公,可否将剑袋取来,与诸位贵客一看?”
宁采臣闻言一愣,道:“因娘子惧怕,我早将剑袋另置他所。”
只见聂小倩温婉一笑,道:“妾身受相公生气已久,已不再惧怕,相公不妨将剑袋取来与诸位贵客一见。”
我正欲开口称不必,却见宁采臣应声而起,抱拳道声告辞,便自往别处去了。
不一时,见宁采臣提一袋破革囊归来,聂小倩登时花容失色,面色惨白道:“此乃剑仙所盛人头之物,如今凋敝至此,不知已杀多少鬼魅!小女今日相视,却仍感毛骨悚然。”
王特使闻言,忙拱手道:“聂姑娘不必勉强。我等既得一见,还请宁进士将此物归位。”
宁采臣点头称是,遂又将革囊提去,俄而复归桌旁落座,道:“待我将飞剑看个分明,燕兄复与飞剑收拢,我二人便深深睡去。第二日一早,燕兄喊我共赴舍外相视,只见窗外破碎石棂上血迹点点,直通寺北。其血发紫色,腥臭难闻。见此我思忖夜叉已除,自当是发掘小倩尸骨之机,便与燕兄托词,称有堂妹病逝,葬在此处。燕兄闻言大惊,急道此处有强横恶鬼,恐我妹遭欺凌奴役,连与我道速将尸骨移往别所。
“我闻此言,借机请燕兄与我共往北郊发掘,燕兄当即一口应允。待我二人寻得锹镐行至北郊,我见四下荒坟累累,果有一棵白杨。我见其上亦有乌鸦巢,遂与燕兄二人在树下祭奠一番,便就地发掘,寻出小倩尸骨。
“燕兄见此,道我不应耽搁,当尽速将小倩复葬。我见此,遂忙将行囊收拾妥当,又与燕兄二人饱餐一顿告别。临行时,燕兄与我方才那袋革囊,道:‘此为剑袋,珍藏可驱离妖邪。’我见燕兄情义殷渥,不禁含泪道:‘燕兄,不如收我为徒,一同浪迹天涯如何?’燕兄闻言却苦笑摇头,道:‘足下刚直信义,可以为此;只是宁兄生为富贵中人,非此道中人罢!’我听此,亦不再强求,遂与燕兄挥泪而别,租赁轻舟返归衢州住所,将小倩尸骨葬在书斋之外。”
话音刚落,只听聂小倩道:“相公,可曾记得下葬时的祝词么?”
见宁采臣一时语塞,聂小倩自道:“‘怜卿孤魂,葬近蜗居,歌哭相闻,庶不见陵子雄鬼。一瓯浆水饮,殊不清旨,幸不为嫌!’相公,哪怕仅有此番祝词,妾身有幸相随,亦不悔也。”
宁采臣闻言微笑相视:“承蒙娘子不弃,彼时萱堂与娘子多有疑惧,苦娘子在外露宿数月,实是惭愧。”
聂小倩摇头道:“彼时嫂嫂病卧不起,苦了家母日夜独自操劳,妾身可做奴婢以报相公大恩,绝无丝毫悔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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