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石榴花仿佛有着灼烫的温度,让阿福觉得指尖发疼。要是自己没挑这朵花,那事情会完全不一样吧?雨还没有停,阿福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和杏儿,刚到太平殿来。原来才只一年的时间,可是怎么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了一样。上半夜阿福没睡着,她想起上辈子的事情,好多事印象都已经模糊了。繁华的街道,拥挤的人群,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规律的一日日重复着的生活……后来睡着了,感觉只是打了个盹,天就亮了,然后,来了教导她规矩的人。坐,站,走,这些都不用再教,说话,称呼,她们讲一遍阿福也就记得了。她们虽然并没板着脸,可是那副肃然的神情,看的阿福心里发慌。她不是没有准备的,袖子里笼了两枚簪子,是昨天太后赏的和杨夫人赠的东西里头的,趁着那两人停下来喝茶的功夫,打开手绢包,一人送了一枚。她们也收了,但脸色依旧是那样,让人心里没底。阿福想,也许没有房间折腾她,已经是塞的礼物起作用了。可是这规矩教到最后一项,却让阿福诧异到了极点。姓孙的那个老宫女,又拿出了一本册子来。阿福以为还是什么宫规训诫,老老实实站着。“你过来。”阿福走到跟前,那人翻开册子:“时间紧,这些事本该好好教你。你先自己看吧。”阿福看了一眼,册子上画着两个人,一个男,一个女,没穿衣服,正在……好吧,这其实不算什么。上辈子比这更加活色生香的也看过。这张图上的人体比例失调,面目怪异,除了清晰的让人看到了他们的身体和动作,谈不上任何美感或是……其他。姓韩的宫女见阿福只看了一眼,低声劝了句:“这没什么好害臊的。你是要服侍皇子人了,这些事理当知道。况且……固皇子眼睛不便,以前也没有房里人伺候,你若再不通晓人事……”阿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送走那两个人的。她们说,明天还要过来。阿福只觉得没有比这消息更让她郁闷的事情了。“阿福。”她有点意外的回过头,刘润站在廊下。雨丝将庭院的颜色染的深暗朦胧,看上去象是一张绘在旧纸上的画。刘润走过来,端详了一刻:“刚才是不是受气了?”阿福觉得喉咙口微微的发堵,被刘润这样一问,刚才压抑的委屈现在好象都泛上来了。“那些在宫待久了的人……”刘润只说了半句,轻声说:“别想了,自己得看开些。”刘润是从昨天到现在见到的人里,唯一没和她说恭喜的。阿福越想忍着,越觉得眼眶酸热。刘润了解她,所以,他才不说恭喜的话吧?“殿下让你过去。”阿福意外:“殿下?”她几乎忘了,他……这件事件的另一个主角。阿福一直纠缠在要当小老婆,要失去自由这件事上,可是却把事情的要点给忽略了。固皇子……他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吗?他是否也是不情愿的?该怎么去见他呢?梳子上“嗯……我,这就过去。”刘润和她没走往常的绕过庭院的回廊,而是从后头走。阿福明白原因——虽然她不是什么新娘子,可是这会儿固皇子让她去相见,被人知道,总是不好。屋还是那间屋,人也还是那个人。可是阿福进屋的时候,却感觉着……心情全然不同了。固皇子喜欢坐在窗子前头,阿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风雨声可以听的更清晰入耳。屋里面没有人,不知道他是怎么把人都打发出去的。“殿下。”即使没有人,礼也要行。阿福从来不在这种事情上偷省。固皇子微微怔了一下,然后才说:“起来吧。”顿了顿又说:“你过来些。”阿福慢慢走到跟前,固皇子伸出手来,他的手掌白皙修长,指甲圆润,带着一点柔白的光润。阿福要想了想才明白固皇子的意思,犹豫着将自己的手递给他。并没有过肢体接触,有时候固皇子散步,上桥,去亭子里的时候,阿福也会扶一把。但那时和现在,是不同的。那时候固皇子在阿福心目中的印象,是一个抽象的形象。只是渐渐从“主子”这两个符号字,变成一张画上纸上的人像。无论是符号也好,人像也好,都是没有真实性别的。阿福从来没有什么时候这样强烈的感觉到,固皇子是一个男子,而她,是个女人。两个人在一起,不仅仅是主仆的关系。“你别担心,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固皇子轻声说:“她们这会儿都不会进来的,你坐下吧。”阿福缓缓在圆凳上坐了下来。窗子开着,庭院里的几竿竹子被雨水洗的碧绿青翠,雨滴打在竹叶上的声音,淅淅沥沥的,听着让人觉得心里慢慢的就沉静下来了。“阿福,你信命吗?”信不信?按说,这种东西不该信,可是阿福又觉得,自己现在坐在这里,说来说去,大概也逃不过一个命字。“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也许,信了好。这样,有什么不顺遂的,都可以推说那是命里注定。”固皇子唇边泛起笑意:“你说的对。我有时候也不信……不过现在,我突然觉得,该信的还是得信一下。”顿了一下,他说:“杨夫人和柳夫人来过,和我说了……”说了什么,他不必点出来两个人也是心知肚明。“我很高兴。”他声音又轻又柔和,又重复了一遍:“我觉得很高兴。杨夫人说,这真是缘分。你平时就很好,又偏巧拣了那朵石榴花,太后还喜欢你的名字。”阿福没出声。固皇子半仰起头,他脸上的笑容如和风一般温煦:“刚听到这事儿的时候,我觉得太后是急了,乱点鸳鸯谱。因为我两次指婚都没有成,所以想了这个办法,或许她也觉得我的命格太硬,克人。也可能太后觉得我的年纪不小,即使不成亲,身边也要纳人。”阿福依旧没出声,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固皇子看起来也并没有要她开口的意思,他只是在叙述。“我没想过……不,是没想过,会这样快。一时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儿。觉得似乎有些难过,又有点气愤,唯独没有欣喜。如果,我真的象传言说的那样,命格太硬,克母克妻……”“殿下,”阿福打断了他的话:“那些是无稽之谈。”“是啊,但是也有句老话说,许多事宁可信其有。如果真是那样儿,我不就又害了人了吗?杨夫人说,这次不一样,这次是个有缘的人,一定福泽绵长,绝对不会象前两次一样——我才知道人已经择定了。”他转过头来,虽然知道他看不到,可是那专注的温柔的神情还是让阿福觉得微微心悸。“夫人说了,我才知道是你。”阿福觉得手心在冒汗。她想把手抽回来,不过固皇子没有放开。“听到的时候我觉得意外,然后,过了一会儿觉得,很高兴。”固皇子声音很低,脸庞微微泛红了:“知道是你,不是别人的时候……”阿福冒出一句:“我长的不美的……”固皇子轻轻笑了一声。“我刚才,坐在这儿,想了很多,然后让刘润去请你来。我想,我有一句话,想问你。”阿福抬起头来:“什么话?”“你愿意吗?”阿福怔住了。固皇子认真的问她:“你愿意,在我身旁,生活下去吗?”如果换一个人来问,你愿意接受吗?阿福的回答一定是,不愿意。可是,为什么……这件事的另一个当事人问她这话,阿福却说不出话来。“我……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心里总是很舒服。”固皇子的脸色越来越红,他的手掌心也在出汗,阿福察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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