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姝僵直着背脊,步履并未有一刻停留地往殿门处离开。
推开殿门,她抬头望着夜穹,镰月如刃,剜开人心。
她想起离开江左那日,玉琳琅送她至渡口,握紧她的手,字字叮嘱。
“小姝,这一趟远赴京都,我很担心你。”
“小姝,这是你第一次离开江左,我不在,你可不要哭鼻子哦。”
骗子。
她敛了眸光,从这座烛光辉耀的金殿离开。
回到长乐阁后,绿芙服侍她从净室出来,屋中只燃了一盏烛灯,玉姝脱去寝鞋,如缎乌发披散腰间,她半跪于床榻间,掌心抚过微微隆起的腹部。
她终于更近一步了。
青州府,她从未去过,但也曾听闻此地青山环绕,四季如春,也算富饶之地,是座极美的山城。
正思及此,绿芙将帘幔从金钩垂下,福身而退。
烛台熄灭后,她靠着引枕便要躺下歇息,夜风乍起,刮过帘外窗牖,玉姝身形微顿,隔着幔帐珠帘,姣容沉静着,道:
“谢公子,夜探女子闺房,也不懂得换身衣裳?”
菱窗笃笃一声被他叩响,谢陵沉倚着窗台,并未进去,只留在窗外望向头顶明月,轻笑一声,面容却是沉冷的,道:“玉娘子,我这人就喜欢张扬,你又不是不知,白衣夜行才是我的风格。”
听见里面一声极浅的笑音,谢陵沉眸底泛起笑意,稍顿,他沉了眸光,“你当真想好了,嫁给姓徐的?”
“是与他约好各取所需,他拿钱办事,我寻一个离开的机会,”玉姝缓缓道,“况且,他不是你为我寻的人吗?”
“也对,我怎么会不放心我自己安排的人。”
他嗤笑一声,而后侧首望向窗内,什么也看不清。
心中似有千斤在往下压,但他略过,只道:“五月初五是个好日子,恭喜玉娘子此后要重获新生了。”
帐中那道纤娜影子,于夜色中轻轻颔首,认真道:“多谢你。”
时间如流水般从指隙而过,宿州至今,已有四月。
玉姝的腹部微显,再不能拖,五月初五的确是个好日子,她与徐士晋这场婚事便定在了这一日。
徐士晋家中可谓清白,父亲曾在乡野医治过宫中贵人,遂,他长大后也得了这层关系成为太医署的一介小小医官。
小医官与江左孤女的婚事,自也办得简单。
玉琳琅虽不喜徐士晋这样身份的人,但此人胜在为人敦厚老实,虽生得不甚英俊,却是眉眼干净,倒看不出什么杂念来。
到了五月初五这一日,玉琳琅并未送嫁,玉姝不想见她。
长乐阁中,喜娘为她点唇描面,铜镜里的玉容娇艳,她甚少描过这样的浓妆。
玉姝淡淡瞥过镜中,绿芙将喜帕为她盖上。
临出阁楼前,她侧眸望向一处方位,但喜帕隔绝了她的视线,她什么也看不见,也仅停留一瞬,便又转身走下阁楼。
她方才不过是辨了一下方向。
并无任何留恋。
垂花门外,斗拱飞檐,宫墙深深。
风拂过红盖头,玉姝眸光瞭去,冗长至极的宫道,还有,那一台喜轿,和眼前从马背缓慢翻身而下,与她躬礼的男人。
“玉娘子。”
徐士晋低声唤她。
此刻无人,他们自不必做戏。
玉姝颔首隔着锦袖搭上他的臂弯,进了喜轿。
她乘着这顶喜轿一步步走出这条宫道,跨过三重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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