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亦棠不记得过了多久,他睁眼时,映入眼帘的不是那一角熟悉的竹青床帐,上方的床架是缠绕编织的藤条而成,被褥因为放的久了,有些许的霉味,却是柔软的。
他坐起身,打量这间屋子。
房间不大,布设也简单,只有一张书案和几面书架,开了两扇小木窗子,也是藤条织的,坠着轻薄纱帘。
纱帘被绾起,因整座房子是吊脚楼的形制,地势又高,能看见外头群山叠翠,苍绿景色,和绵延成片的乌黑房瓦。
褚亦棠很懵然,他怔愣着,有些神。
他不是没来过这儿。
这里是月华山。
这是他在月华山的家。
褚亦棠穿鞋下榻,神智还是模糊的,他只记得最疲惫的时候,澜聿拥着他,告诉他好好睡一会儿,睡一会儿就到家了。
他以为澜聿会带他回孤鹜山去,却没想到他会带他回到这里。
褚亦棠推开门,能听见屋子后面有劈柴声,他下了台阶,这里的每一处都让他觉得很熟悉,栏杆上有着未干的水渍,潮潮的,应该是刚被擦拭过。
不止这里,院子里的小石头桌,和屋檐下的红木漆靠都被擦拭的很干净。
澜聿在后头的小厨房前面劈着柴火,很潦草地束着,劈好的木柴被堆叠在一旁,他执着斧柄,很默然的姿态,一刀劈下,木屑飞溅。
“……澜聿。”
闻声,他停下手,俯身把斧头靠在木桩上,回过身去,脸上没什么表情。
“醒了啊,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褚亦棠抿唇,他走过去,摇摇头,低声道:“没有不舒服了,只是醒来没看到你,觉得不安心。”
“嗯,那我先去做饭了。”
褚亦棠有些愕然,澜聿在围裙上擦了手,径直从他身边略过,他怔住,忙抓住了澜聿的袖袍一角,语气哀然:
“澜聿,你……”
澜聿身形定住,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表示,只是把固执地把衣角从褚亦棠手里抽回来,没有回头,也没有看他。
手心空荡,褚亦棠一下就慌了神,他追上两步,从后面环住澜聿的腰,抱的很紧,怎么样也不愿意松开。
“澜聿,不要这样好不好,你,你别这样,好不好……”
背后是哽咽的哭腔,褚亦棠埋在他衣料里,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浑身不住地战栗,声音里是茫然无措的慌乱,即将失去的惴惴难安再次翻涌全身,快要把他溺死。
“为什么这样啊,澜聿,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澜聿……”
“哪里错了?”
低哑嗓音传进耳畔,眼泪好苦好涩,他攥着澜聿的腰带,把嘴唇咬的好痛,褚亦棠抽泣着,像是迷失了方向,再也回不去家的稚子。
“对不起,澜聿,对不起,不要生我的气,对不起……”
澜聿没有强硬地掰开他的手,他只转过身,很安静地注视褚亦棠哭红的双眼,脸色很冷,一字一句道:
“你又骗我了,你知道吗?”
“你说好了,不会再抛下我了,可是你还是骗我了。”
“你想让我走,是不是?”
他说话的时候很镇定,可眼泪还是顺着面庞滚落而下,他渐渐地红了眼,手攥得很紧,手背上数条青筋跃动,骨节全部崩白,咯吱作响,语调里是劫后余生的委屈,到此又逐渐演变成不可抑制的愤然,控诉的每一个字都是血淋淋的。
“你又骗我,褚亦棠,你就是个骗子!”
“你就知道骗我,你就知道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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