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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帝擎着三彩烛盘,铁栅割开了昏黄的光,男人的面容在摇曳的烛火下阴晴不定。他独身一人前来,未带一个金甲将。
太上帝说:“朕来看你。”
大司命啐了一口血,道:“臣有何好看的?如今衣衫不净,仪态不整,还浑身是血。”
“朕来看你究竟要自戕到甚么时候。”男人叹息。烛光像蛇一般溜过祭服上的锦绣。
出乎意料的是,此话一脱口,大司命竟安静下来了。他垂下眼,望着自己足尖滴落的血珠。血珠碎在脚底,像开出了花。
“先时朕已与你说过,凡人苦难垒如山海,凭你一人替众生受难,最终只会拼力难支。易情,你为何要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太上帝道。
见大司命不言语,他又道,“你并非是因心怀苍生,才要为凡人受难。”
衮服男人忽而厉声道:“……你是欲要受难,方才要心怀苍生!”
喝声发出巨大的回响,回音在土壁间惊恐地横冲直撞。少年模样的神官猛然抬头,惊愕像一枚石子,投进他静潭似的双眼,泛起涟漪。
幽暗的天牢里,两人的影子在土壁上摆荡,仿佛疯狂孳生的野草。帝王声音低沉,仿若雷霆:“你一直抱有歉疚之心,一直想撒手人寰,却又不愿一死了之,是么?所以你选了一条最为艰险的道途,让连绵不绝的苦痛折磨自己。”
大司命撇过脸。
“勾管官看过簿子,这段时日出入架阁库的仅有你一人,那年限簿上的纰漏是为何而出?”
“我早已核校过年限簿,不可能有分毫差错。”大司命银牙紧咬,“除非旁人动了手脚。”
太上帝神色不变:“你是想说,是福、禄、寿三神从中作梗么?”
大司命笑了一声,“臣知簿子是他篡的,可架阁库的出入簿是谁改的?金甲天将是谁唤来的?风宪官为何不请自来,掌囚又为何要不问缘由将臣痛敲一顿?”罢了,他咳着血,云淡风轻地道,“这九天之上与臣结梁子的简直车载斗量。”
灯花簌簌地垂落,火星在黑暗里绽放,又很快死去。许久,太上帝沉静地道:
“易情,改篡年限簿是死罪。”
大司命的脸庞苍白无一分血色。他孱弱地微笑:
“陛下,这罪名不是您定的,是九重霄上的众仙一齐给臣定的。这莫须有之罪,恕臣不认。”
“你虽过分刚直,也应懂得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之理。众议纷纷,如今不可再让你供职天记府。”太上帝的神色忽而变得冷酷无边,像有一场大雪在他脸上骤降。“朕不会予你死罪,但需将你魂心封于荒渊,永不干紫宫之事。”
这话宛若一枚巨石,沉沉砸在心头。大司命浑身一颤。
将魂心封于荒渊,那便意味着将魂神抛弃于常世之外。闻说那里是一片空白的世界,无天也无地,无生亦无死。那不似是一场流放,更像是无上的苦刑。
“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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