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安安静静,只有龙涎香在悠悠地吐着烟圈。靳承乾坐在脚凳上看着路菀菀的睡颜看的入迷。
路菀菀是那种容貌极为清丽脱俗的女子,尤其是莞尔一笑时,空灵的像是马上要乘风飞去的仙子。就像鱼真所说的,菀菀笑起来的时候,会发光。
靳承乾还记得第一次见路菀菀时的情景。那也是个冬天,他从寿康宫给太后请安回来路过梅园,就见到了她。
漫天的梅花下,她垫脚嗅梅,回眸时唇角的微笑像是一粒石子,就那么生生的投进了他的心湖里,激起的涟漪一辈子都无法平复。
他那时就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清澈明亮,温婉干净,就像是明珠般,是该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呵护的。
那时,他没有上前,更没有临幸她,因为他想给她最好的。那样美好的路菀菀,不该只是个可以随意被宠幸,又随意被丢弃的妃嫔。他想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像挑一件物品一样,挑中了她。
可是后来呢,后来他又做了什么?
册妃的圣旨已经拟好,却又生生被他烧毁。因为她的父亲犯了错,莫须有的错。
一首诗而已,却被传诵至街头巷尾,人人皆道路尚书有罔上之心,宰相上书要诛他九族。可他怎么舍得,为了平息民愤,他只能弹劾了他的官职,打了五十板子遣回家去。
大臣说罪臣之女怎能为妃为嫔?他为了名声将她贬成了宫婢,又为了一己私心留她在永安宫,却更是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宫嫔们为难她,没人给她撑腰,那些人就只会变本加厉。他着急,他心疼,可一句“陛下为何纵容罪臣之女”就生生将他的斥责堵了回去。他是个没用的皇帝,不配做她的爱人。
起初,她见着他还会笑着请安,可后来,只会低着头不说话。失望多了,就再难原谅了吧。再后来,就连对着鱼真,她也难得露出笑脸。
是谁将他的活泼灵动的菀菀摧残成那个样子的?是谁?是他啊!
噢,让他想一想,今天的事情,在上辈子是怎样收场的。
他昨夜批折子受了凉,上完朝就歇下了,高丽贵妃来了找不见他,就将气撒在了他的菀菀身上。等他醒来,菀菀早就晕在了雪地里,烧了一天一夜,以后更是落下了阴雨天骨缝疼的毛病。
他去问高丽贵妃,为什么这样。高丽贵妃说的却是,他这样宽容一个罪臣之女,有失公允,难为明君。于是,他再次无话,他的菀菀就那样为他的怯懦吃了十几年的苦。可是却没人替她报一句不平,她一个奉茶宫女,皇帝病了,与她何干?活该他孤独老死,一辈子不得所爱。
靳承乾轻轻抚着路菀菀的脸,从额头,到鼻尖,再到嘴唇,一寸寸细细描绘着。
我的菀菀,就该像一个公主一样活着。没人可以吼她一句,责她一声,就连他,也没这个权利。
菀菀的脸上,就该永远是笑着的,她是天上的仙子啊,怎能落泪?
我的菀菀,这一世,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陛下,药煎好了。”鱼真垂首进来,手里端着药碗,怀里还搂着个手炉。
“都放这,你先下去吧。”靳承乾看着鱼真怀里的暖炉,语气里难得有丝柔和,这个鱼真,还真是个不错的。
鱼真小步走过去,抬起眼帘悄悄瞄了眼路菀菀的方向,看着她呼吸平缓了许多稍稍安下心来。可再一看靳承乾温柔的能滴水的眼眸心下又是一紧,想起了那句娘娘。陛下今个太过反常,难不成是得了什么癔症?
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是不敢显露半分。鱼真轻轻将药碗放下,行了一礼躬身退下。
靳承乾看着那碗药,心下却是泛起难来。
菀菀刚刚才安静下来睡熟,再将她吵起来喝药,他实在是舍不得。可要是不喝,万一耽误了病情,那可怎么办?
端着药碗踌躇了半天,眼看着药就要凉了,终是狠下心,轻轻将路菀菀半扶起身,“菀菀,起来喝药。”
路菀菀身上忽冷忽热,虽是睡着了,却是极浅。靳承乾叫了一声,她就迷迷糊糊的醒了,神智却还是不清不楚。
“爹爹,菀菀不喝药。”
看着路菀菀闭着眼睛嘟嘟囔囔撒娇的样子,靳承乾心都要化了。
“喝了药病才能好,菀菀那么懂事,肯定会乖乖喝药的对不对?”
靳承乾的声音温柔的不像话,路菀菀听见了却是委委屈屈的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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