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他知道,李德业真的是阴沟里的老鼠,名声差到了地底。李德业自己是小学学历,估计连省附中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要真是去搅和一番,李明泽在学校估计不会好过。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好像条件反射一样,遇到李明泽的事,他就不由自主要操心。
李鹤泄愤地踢了一脚摆在床边的小风扇,踢完又吓得连忙打开看看踢坏了没有,生怕大热天唯一一把风扇坏了,心里的火越烧越旺,没跟后来回来的李明泽说一句话。
第二天就是省附中报道的时间,李鹤早上要去西餐厅上班,早早就起床了,起来的时候李明泽还睡着,侧躺着脸朝他,睡梦中眉头也皱得死紧。李鹤小心地跨过他下床,收拾好自己,临出门的时候还是折回去,就着晨光看他的侧脸——青了一小块。
李鹤认真地观察了一下,确认他没醒,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那块青的地方,李明泽在睡梦中动了动,好像是疼了,李鹤连忙收回手指,急匆匆地出门上班去。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除开兄弟俩和对方基本不讲话之外,和之前根本没有差别。
李鹤打定主意一句也不问关于报道的事情,李明泽把身份证交还给他的时候,是低着头递过来的,像蔫儿了的小狗,欲言又止,他也只是不说话地把身份证收回来,找了个李德业不在的时候,偷偷原样放回去。
他也去过一趟警察局门口蹲点,顾及着怕让李德业知道,没直问,只是旁敲侧击问那天来的其中一个警察,那警察也没当回事,说是有个搞假证的,是个中年胖子,后脖子有个红色胎记,有人说在李家附近见过,问李鹤见过没。
李鹤说没见过,再问那胖子叫什么,警察就不肯说了。
夏天就这样过着,楼下的麻将声天天响着,比窗外的蝉鸣声还要聒噪。李鹤在西餐厅里得穿着衬衣马甲,还得装模作样地系个黑色围裙,一出了空调的范围,连T恤都快穿不住了,热得人发蔫儿。
李明泽的头发长长了一些,往常他的头发都是李鹤帮忙剃的,兄弟俩如出一辙的圆寸。但现下他们正经历着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次冷战,虽然李明泽知道自己放奶糖的罐子总是被他哥悄悄塞满了,但他哥面上还是冷冰冰的,他压根拉不下脸去讲话,顶着一个在外头剃的,狗啃似的头回了家。
“噗——”李鹤见到这个狗啃头,一口冰可乐差点喷到了地上,笑得连俩人正在冷战都忘了,“谁给你啃的,这审美挺独特。”
李明泽抬手摸了摸新剃的发茬,说道:“小正哥。”
巷口的老王剃头要十块,韦正拍着胸口说让他剃只要五块,剃完之后镜子都没让他多照。
李鹤嫌弃地“啧”了两声,伸手拍拍他的后脑勺,说:“我给你再啃啃。”
天台除了哥俩住的铁棚屋之外,只有几盆半死不活的草,被晒得卷起叶子,从来没人浇过水,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挂掉。李明泽找了个背阴的地方,放了张板凳,上衣脱了,打了赤膊,背对李鹤坐下来。
李鹤穿着件松垮的旧背心,久违地点了根烟,咬在牙齿间,把用了好几年的旧推子找出来,电线通过窗户在屋里插上插头,手指点了点李明泽的后脑勺,说:“头低点。”
李明泽头又低了一点,他一直在抽条,长得太快了,略有点瘦削,但肩膀是宽的,介乎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李鹤咬着烟,仔细地贴着李明泽的头皮帮他把头发剃整齐,碎发一点点掉在他光裸的脖子和肩膀上,又随风飘落了一点在地上。
阳光和阴影的分割线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挪动,在李明泽的脚边。
韦正剃得过于狗啃了,要剃整齐,得剃得近乎贴头皮了,头发短得不能再短,泛青的发茬显得后脖子的皮肤格外白。李鹤嘴巴里叼的烟快燃尽了,烟灰落在了李明泽的肩上,微热的触感烫得他一抖,耸了耸肩。
李鹤摸了摸李明泽剃好了之后的后脑勺,发茬磨得手心发痒。李明泽的后脑勺圆滚滚的,一看就是小时候很受宠爱,常被抱在怀里,李鹤就不一样了,后脑勺平平的,想是小时候太乖,整天睡觉。
“你这里凸起来的,”李鹤把烟蒂扔了,摸着他的后脑勺说道,“反骨。”
李明泽还低着头,小声说了句:“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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