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染没出声,由着他们相互“谦让”,而这一通谦让下来,竟然还涨了价,最后姜家老大一锤定音,梗着脖子喊出一个高价。
“都别争了!我出九十两,给爹办白事,我是张家长子,原本也该是我包办!”
这个头一开,就没人肯往上面喊了。一副棺材叫到九十两,再往上加不真成冤大头了?
张进成喊完其实也自打鼓,眼见没人再加,复又面向姜染,“但是咱们先说好,按这行的规矩办,先付三成定钱,等棺材上刻满雕花,抬进张府再付剩余。”
一场白事闹得跟押小搏大一样,这种事在寻常百姓家不常见,偏是这种有油水的人家爱闹这种官司。什么父慈子孝,人情冷暖,都跟这仲冬的雪花一样,落在冷硬的土里,薄的只剩下一片没有温度的白。
“老板大气。”
姜染是这雪里唯一敢于欢天喜地的红,嘴角一勾,让焦与就地写下契书,咬破手指率先按下一个红手印,张进成将心一横,也按了下去。
他盼着这口薄棺能给他带来巨大收益,并且暗暗定下主意,等到地契到手,第一件事就是跑来砸姜染的铺子!
姜染不在乎他这许多心思,将定契对折一叠,揣进怀里。
东边的日头已经奔着中天去了,姜染在光下站起身,拄着烧火棍子,慢条斯理地略过一群神色各异的人,他们有的神色麻木,有的作壁上观,有的——
她微微偏过头,在一处不见光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张单薄的,没受过人间疾苦的小公子的脸。
那是跟她有过几日牵绊的张金宝的小儿子张进卿,方才众人都在争执家产时,只有他一声不响的站在那里。
他今日没牵狗,也没了往日嚣张跋扈的气焰,她在他脸上看到了这处宅子里唯一的悲意。
“好好葬我爹!”张进卿迎上她的视线,通红的眼眶里透出无限的不甘愿。
他肯定是恨她的,虽不至于有杀父之仇,却总觉相差不离。年纪轻的孩子总是不善隐藏情绪,快乐高兴在脸上,伤心欲绝也在脸上。
姜染没什么感情地挑起一边眉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好不好的,你有得选吗?”
小孩子多遭遇点挫折才会知道生气和哭都没用,她没打算教他,就是想气他。
“你!”张进卿咬牙,这人已越过他走了。
乐安城的冬天有张酸凉的脸,晌午还挂着太阳,至晚间便狂风大作起来。呼啸而来的北风在门缝里不甘寂寞的徘徊,偶尔嚎出一“嗓子”荒腔走板的怪调。
折玉在付锦衾桌前拢亮了一盏绢纱灯。点心铺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关了,铺内只有自己人,没有外人。折玉站在付锦衾身侧,覆命一般的说,“张金宝没了,对门那位今日往张家去了,心满意足敲了九十两竹杠,得了三十两定钱,回去以后没听见动静,估计在往棺材盖上雕花呢。至于您让属下查的消息,依旧没什么动静。”
付锦衾让折玉去查姜染的来路,他着人打探了一圈,也没听说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
折玉说,“公子,会不会是咱们猜错了,若真是来头不小,没道理一点风声也没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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