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策喉咙底一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无从开口,因为姜稚衣口中的人也有他一份。
“我若这样一直被瞒下去,是不是哪天突然就会给我当头来上一棒,等到从别人嘴里听见噩耗,我才知道先前那一面就是最后一面,才知道我在他重伤未愈的时候离了京……”姜稚衣语不成调地说着。
元策伸手去给她擦泪,看见她蔫巴巴地抬起眼来:“你先回军营忙去吧,让她们也不必进来,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姜稚衣一个人一待便是一下午,婢女三人守在门外待命,一直等到黄昏时分,也没听见郡主唤她们。
天色渐晚,庭院里掌起灯来,迟迟听不见屋里传出动静,惊蛰担心得来回踱步,正想叩门,手一抬起,面前隔扇忽然被推开,姜稚衣走了出来。
眼瞧着眼眶因哭过微红,不过面上泪痕已干,似是心情平复些了。
“元策回府了吗?”
姜稚衣第一句话便问。
“您哭得那么伤心,沈少将军根本没去军营,就在府上呢,奴婢把人请过来?”
“我过去吧。”
姜稚衣深吸一口气,似酝酿好了什么决定,独自走向正院,叩响了元策书房的门。
元策拉开门,一眼看见姜稚衣已然下定决心的神色,眼神微微一动。
姜稚衣走进书房,等他阖上房门,仰头看着他:“舅父出了这样的事,我不能不回长安。”
“我知道。”
当他收到消息的时候便已经预料到,告诉她这个消息,本就是选择听她的决定。
“下午我已经让人提前准备起行囊了,”元策抬起手,摩挲了下她发红的眼眶,“但我眼下离不了河西,此行不能陪你回去。”
姜稚衣点点头:“我也知道,所以临走之前,我要把我这些天在想的事告诉你。”
元策并不意外地垂下眼,看着她认真的双眼:“想好你要什么了?”
他果然听见了那天她和裴雪青在营帐里谈的心事。
姜稚衣郑重地点下头去。
元策像一个等待审判的人,垂落下手,安静站好。
“我想好了,这世上可能再没有第二个人会为着我睡一个好觉,下雨天背我走几个时辰的山路,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让我为着他又是笑又是哭,又是安心,又是不安……所以哪怕他是一个很危险的人,”姜稚衣摇了摇头,“我也舍不得丢掉他。”
元策目光一闪,盯住了她微光莹莹,灿若星辰的眼睛。
“但要我嫁给他,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此行回长安不光为了舅父,我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也许只有我可以查清话本的事,还有,你要对付河东节度使和二皇子,趁我郡主的名号尚有一丝余热,我也想做点什么……”姜稚衣抿了抿唇,神色坚决。
“我不想再做稀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像小时候一样,像今日一样,只能在深墙大院里提心吊胆地等着至亲的福祸突然降临。所以我要嫁的人,我将我的终身托付给他,他便也要将他的终身托付给我,从此后,他的事便是我的事,我们风雨同舟,生死与共,若你愿意让我与你一起面对这些,那这次,我便真真正正答应你的求亲。”
元策怔然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当他以为她要与他吵架的时候,她抱紧他,吻他的伤疤。
当他以为,她面对他的前途未卜,退缩也是理所当然的时候,她说,她要与他风雨同舟,生死与共。
元策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人良久,将她一把揽进怀里。
姜稚衣被他一双手臂箍得生疼,轻嘶着气抬起头来:“光动手不动嘴是什么意思?你这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元策垂下眼去,定定看着她:“姜稚衣,我的命本来是不值钱的东西,但若你的性命与它系在一起——我便做个贪生怕死之徒,这样你可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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