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因为这个直接抱了一大盒子糖回家?”
“有必要纠正你一下,我不是因为想要当孩子王才买糖的,”忒休斯有点羞恼,“你在这么笑话我之前,最好先把你手里嘴里的糖全都放下还给我,我现在就去分给小饭桌那点孩子去当孩子王。”
“哈哈哈哈哈哈哈——”张与毫不留情地笑出声,但是手里的糖肯定是不会放下半分的,“没可能了忒休斯,糖已经化在我嘴里了,有本事你就把我的舌头割下来送给那些孩子。”
忒休斯忍无可忍地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少说那么些血腥的事情。”
“干什么,万圣夜不就应该要糖果,还有办鬼怪吓人嘛,”张与不知道从哪找来一块白布披在了自己身上朝忒休斯哇地一声,“不给糖就捣蛋,你先给了糖,我都还没来得及办鬼怪吓唬你呢。”
“要糖不是目的,捣蛋才是根本目的?”
“或许是。”张与答得模糊不清。
忒休斯依然拿她这样没办法,伸手拿了罐糖过来一起吃。
甚至还没一半指甲盖大的糖块放到嘴中就迅速变成了糖水,有甜味曾在味蕾上停留,但是很快就只剩下类似喝过温可乐之后的口干舌燥、如同吃了人参果一样刚入嘴便化了下去,引着人想要再来一块。
往旁边一看,张与又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她拿了一个被她清空的小玻璃罐,放了几颗糖进去,又拿来凉白开兑了些,将木塞子一塞就开始晃。
忒休斯不解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小时候也买这种糖,你去的是小饭桌附近那个文具店吧,”张与手上的动作没停继续道,“那个时候上英语课,老师给我们讲万圣夜平安夜什么的,到了节日我们就跑去那个文具店买糖,但是我的零花钱当时也不多嘛,就留下最后一颗糖泡水喝,相当于又是一罐糖。”
“不让你妈妈给你多买点吗?”
张与白了眼道:“哪敢说,我那时候可是一年就要去一次牙科,以我当时那样子就算知道她会给我买也不敢要的,而且......”
“而且,我们追求的从来不是糖,而是和朋友一起交换糖果的时光。“
在提起小学那段时光的时候,忒休斯发现张与的眼神会逐渐变得温柔,有着浓浓的怀念在里面,仿佛要溯洄十年的时光回到最无忧无虑的时候去。那个时候还没有看见婚姻的破碎,没看见成人世界的现实,没有对未来的焦躁和恐惧。
();() 在最开始的时光,只是偶尔被冷淡对待而已,懂得不多的孩子还没有问题和纠结。但随着一个人的成长,无论是年龄阅历抑或是脑内知识量的增长,看待世界的眼光都会发生变化。最开始的只是觉得莫名其妙和委屈,到后来慢慢怀疑爱的存在,生不出被爱的实感。
忒休斯想起了张与哭喊着的那句,想要被爱的实感。
明明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家人有多么爱她,但......
“为什么没有实感呢?”好吧,忒休斯发现自己一边思考东西一般做什么的时候总会下意识把心里想的从嘴上说出来,专注是个好习惯但很遗憾忒休斯这种时候是放松状态。
嗯哼一声,张与颇感好笑地翘起了嘴角,用探究的目光扫视着忒休斯,让她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因为在幼年的认知和成长后所学到的新知识不符,就像父母不总是对的,我不可能指望我没上过大学的父母给我讲量子力学对吧,”张与啵地一声拔开塞子递给忒休斯叫她尝尝,“如果曾经有个人在你三观形成的时候,反复告诉你地心论是正确的,然后长大后你发现这个人其实也相信的是日心论并且也要求你相信日心论,你会怎么想?”
“他骗我,无论哪个理论,只要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我都不敢再相信了。”
“正是如此,这就是失去了实感的感觉,之后哪怕你知道后面他说的是对的你也没有实感了。”张与笑着像是说出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或许对她来说也确实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在过往的许多年她都处在这种没有实感的生活之中。
忒休斯伸手揉乱了张与的头发,两个人都很明白彼此在说什么。
“他...她曾说过,说过很多关于家里的事情,那些事情每一件都在告诉我在这个家里好像对我的爱并没有那些金钱利益重要,”张与往嘴里塞着糖嘴里话都有点说不清楚,“她也说只有她是最爱我的,嗯,还有外婆,但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被深爱着,却总是感到痛苦。”
“后来我想着,她可能只是方式用错了,她也很痛苦,她也只是第一次做一位母亲,照顾不到我的心情是很正常的。
“即使方式是错的,但她确实爱我,可是日复一日在那个家里的怀疑让我逐渐感受不到爱的实感了。
();() “父亲会摸着我的头带我去吃我最爱的饭馆,母亲会给我买我最喜欢的蛋糕。
“可我却感受不到,我只记得她一遍遍和我说那些事情,一遍遍地哭泣,而我......”
我在逐渐对这些苦痛感到不耐烦和麻木,因为她已经讲过太多遍了,因为情绪的积压早就已经到巅峰了。
家丑不可以和外人说,但我从来没有什么可以倾诉的对象,一颗心脏不断填满了来自外界的负面情绪,然后在超过限度的那天崩裂破碎。
张与的声音越来越低落,忒休斯并没有打断她的诉说,似乎从那一天张与的哭诉和二人的苏醒开始,就有什么在发生细微的变化。比如不再有什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屏障,比如曾经在眼前一闪而过的绚烂景色,和倒映着那片风景的深色眼瞳。
在张与得不到身边人的答复,想要若无其事结束这个话题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卡片遮挡住了她的视野。她伸手接过,那是文具店里卖的立体式贺卡,展开之后里面是万圣节的小镇,背景是点缀着繁星的夜空。张与凭着过往的记忆,找出了那张贺卡装信纸的地方,,那里有一张浅橙色的信纸。
“早上好,以防我今天再也见不着你,下午好,晚上好......署名,西尔维亚?”
上面写着的是楚门的世界的台词,而署名并不是给她贺卡的忒休斯,而是西尔维亚。
“痛苦从来不能相互比较或者相互抵消,你母亲曾经历过痛苦,这并不代表她就可以不关注你的情绪让你患上严重的病症,不代表她所在那个家经历的痛苦情绪就要靠一个还不懂事的孩子来承担来缓解,你甚至还什么都不明白,就要认清现实恐惧未来,被爱不应该是这样的,迈亚。”
忒休斯深吸一口气,没有去看她,而是看向了远处已经降下来的夜幕,缓缓道:
“被爱,是一个可以让人坚定去追求未来追求自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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