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指挥使迅速做出了反应,叫喊声在临时竖立的营寨内此起彼伏。听到熟悉的呼唤,队伍中的老兵们立刻丢下手里的吃食,从脚下捞起兵器和铠甲包裹,一边朝自家都将靠近,一边快速收拾全身上下的行头。而队伍中的新丁,则像没头苍蝇般,绕着一个又一个火堆东奔西跑,满脸惨白。
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两手空空,脚步踉跄。还有个别胆子已经吓破了的家伙,干脆直接跪在了火堆前,双手抱头,前额及地,嘴里发出凄厉的哀嚎,“饶命啊,饶命啊,小人只不过是为了混碗饭吃——”
“临阵脱逃者,斩!”
“不服号令者,斩!”
“扰乱军心者,斩!”
“乱跑乱窜者,斩!”
韩重赟迅速抽出横刀,大叫着跑过去,用刀侧狠狠抽打沿途所有接触者的屁股。窄窄的刀身,立刻抽得这群胆小鬼血肉飞溅。纷乱的哀嚎声迅速减弱,新丁们一个接一个停住脚步,四下张望。然后又是“轰”地一声,仓惶逃向自家都将身旁,以免动作慢了,白白遭受一场皮肉之苦。
“临阵脱逃者,斩!”“不服号令者,斩!”“扰乱军心者,斩!”“乱跑乱窜者,斩!”亲兵百人将韩立,带着几十名彪形大汉,小跑着跟在韩重赟身后。一边用带鞘的横刀四下抽打,一边反复重申军令。
在他们一道努力下,营地内的慌乱终于宣告结束。四个步军指挥,三个骑兵都,一个亲军指挥,分前后三层,呈垒字形列在了营盘内,队伍虽然不算十分齐整,却也不至于被敌军杀个措手不及。
“呜——呜——呜——”低沉却刺耳的号角声,猛然在距离营地三四百步外的夜幕中响起,带着明显的惊诧与不甘。
偷袭失败了!袭击者的主将,没有料到韩重赟等人的反应如此迅捷,不得不临时调整战术,将偷袭改作强攻。很快,人喊马嘶声,就在号角的来源处缓缓涌起,瞬间就变得极为嘈杂,压过号角的回响,压过呼啸的山风,压过雕鸮的狂笑,将山区的静谧,搅了个支离破碎!
“他们绝对是有备而来!他们对老子的行军路线了如指掌。”韩重赟的眼睛里,射出两道闪电,心中同时乌云翻滚。“被出卖了,老子一路上千怀柔,万怀柔,就差跪下来求肯堡主寨主们不要再拿自家和庄丁的性命当儿戏。但他们,却根本不愿意放弃昔日土皇帝身份,不愿意再做一个普通百姓!”
“他们不是一般的庄丁,堡寨的豪强,舍不得给庄丁配这么好的马匹!”正当他怒不可遏之时,宁子明的声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不是很高,却足以将他的心神从愤怒中唤醒。
“不是庄丁,庄丁身上没这种杀气!”杨光义的声音紧跟着传了过来,仿佛刻意较劲儿般,接着宁子明的话茬补充,“都是见过血的硬茬子,十有八九是从太行山上下来的。奶奶的,别等老子抽出手来。否则,一定打上门去,将他们挨个犁庭扫穴!”
“别忙着夸口,先说说今晚怎么打!”韩重赟艰难地笑了笑,低声说道。
第一次领军独当一面,若说心里头不紧张,那纯属自欺欺人。更何况对面此刻显露出来的敌军规模,已经超过了自己这边两倍之多。而黑漆漆的夜幕之后,不知道还隐藏着多少对方的同伙。
“怎么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杨光义脸上的表情却是轻松得很。俯身从得胜钩上摘下骑枪,高高地举过头顶,“第一都,给我喝阵示威!杀——!”
“杀——!”“杀——!”“杀——!”他身后两百弟兄,嘴里爆发出整齐的呐喊。一轮接着一轮,如巨石般压向营外正在列阵靠近的敌军。
“杀——!”“杀——!”“杀——!”四个步军指挥见样学样,紧跟着大声呼和。两千余条汉子所发出的呐喊,顷刻间宛若山崩海啸。
敌军的脚步明显出现了停顿,队伍里的认旗左摇右摆。走在最前面的几匹高头大马受到惊吓,猛地扬起前蹄,将背上的主人狠狠摔了下去,头破血流。数名身穿皮甲的小头目快步上前,拼命拉住战马的缰绳。更多杂乱的身影则从队伍中间冲出,从地上抬起被摔蒙了的将领,仓惶撤向自家军阵的两翼。
“哈哈哈哈哈哈——!”亲眼目睹敌军的表现如此不堪,韩重赟身后,立刻爆发出了一阵酣畅淋漓的哄笑。无论新兵还是老行伍,都觉得肩膀上瞬间一轻。忽然遇袭的紧张感,转眼就消失了一大半儿。取而代之的,则是对胜利的无比渴望!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又是一连串低沉的号角声响起,盖过笑声,不停地折磨着人的耳朵和心脏。偷袭者的主将被属下的拙劣表现激怒了,抢先发起了进攻。千余名不知道来自何处的兵卒,猛地将手中火把丢向正前方。然后迅速用左手举起盾牌,腾出来的右手举起钢刀,踏着火焰一拥而上!
“步一营,步二营,由两翼绕路上前,弓箭阻敌!”韩重赟用力一挥胳膊,声音大得宛若洪钟。
两个指挥的步卒,立刻在各自指挥使的带领下,列队扑向了正面营墙。抢在敌军靠近一百步之内,弯弓搭箭,迎面攒射。
“嗖嗖嗖嗖嗖——”上千支闪着寒光的箭头,忽然跳上半空,无影无踪。然后又忽然从黑漆漆的夜幕中出现,冰雹般砸到了偷袭者头顶、脚下,身前身后。
血光迅速溅起,被临近的火把一照,妖艳无比。数十人惨叫着栽倒于地,剩余未中箭者,却猛然将脚步加到更快。
更多的羽箭从夜空中落下,将更多的人射杀于半途。偷袭者们却依旧不管不顾,举着扎满雕翎的盾牌,跨过自家同伙的尸骸,迈动双腿,奋力前冲。手中钢刀上下挥舞,嘴巴里同时发出哭丧一样的声音,“啊——,啊——,啊呀呀呀——!”。
“呀呀个屁!”杨光义被对手的叫喊声吵的心烦意乱。大声咒骂了一句,随即迅速低下头,主动请缨,“这样打不是办法,让我先去杀杀他们的锐气。”
“天色这么暗……”韩重赟犹豫了一下,不无担心地提醒。
“马的眼神在夜间远比人好!”杨光义迅速补充,随即再度将骑枪高高地举起,双脚用力磕打马腹,“弟兄们,跟我上!”
“杀——!”左一都两百名骄傲的骑兵,同时发出断喝,同时用双脚磕打马腹。紧跟在杨光义身后,冲出了自家军营,冲向了对手头顶。长短不齐的马尾巴,被夜风吹得高高飘起,在身后飘出数万缕骄傲的直线。
“列阵,原地列阵!”正在指挥队伍举盾前冲的敌军将领,没想到韩重赟的反击会如此果断。赶紧停住脚步,大声招呼麾下的喽啰们准备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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