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就要来临了。在这个过新年的时候,最高兴的只怕就是像德儿这样的孩子吧。
然而,时间多少是又过了一年。在李晟的心中,那似乎是代表着离曹操对徐州进行大屠杀的日子又进了一步。自己究竟能不能像自己心中所期望的那样保住自己周围这些伙伴亲人的姓名呢?李晟忧烦着,紧紧的皱起了眉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于这个事情,他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一切只能凭天了。”李晟如此想道。他抬头看了看阴翳的天空,顿时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能。他清楚的明白,自己在眼下是没有办法改变这个徐州的命运。作为同处于这个时间渺小的一个异类,他李晟现在的力量并无法在历史的大势下掀起哪怕是一个浪花。
年三十的夜晚,夏丘城的上空飘起了鹅毛一般的大雪,风呼啸的吹着戚戚然掩住了旷野间隐约传来的哭泣声。天候骤然变冷,身为城里的人大略是不清楚在过节的时候城外的流民中又有多少人会因这天的寒咧而死去的。因为他们在二八之后就已经很少出城了。虽说瑞雪兆丰年,但这丰年终究还是将来的事情。能不能挺过这个冬天,对城外的人来说还是一个未知。
徐州之地,算是乱世中一个安稳的地方。尤其是在这靠南的地方郡县,因为紧紧的与徐州的盟友淮南袁术的势力相接就越加显得安全起来。在这里并没有进行宵禁。所谓城防,也就那几个连连打着哈欠一脸无精打采模样的小兵在那儿做做样子。他们是轮批的,一批只负责站一个时辰的岗哨,时间到了他们便可以回家与自己的家人一同过节。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对大多数人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和家人一起平安的活下去更重要的了。
此刻大街上的人却是很少,除了几个确实有急事的人在大街上赶路之外,绝大部分的百姓大都是在自己胡同里弄间与周围的街坊邻居,自家的亲戚朋友闹呵着。大过年的,在还没到子夜零时来临的时候,大家也就很少分彼此了,大抵上都图了这么一个热闹。
在泗水居里闹腾着的,除了李家的人和新收留的李晟外,还有德儿一家和大牛、小睿一家。因为,几个小孩子非要聚在一起玩嘛,放心不下的大人自然也只好过来了。当然这对泗水居这个酒馆来说并不算什么负担。德儿一家人口比较少,说实在的就是德儿和宋伯两人。大牛、小睿那边的人稍多些,不过也就大牛,小睿,老周(大牛的父亲)和他媳妇(大牛的母亲)四个人罢了。总共也就这么六人。只是让泗水居的人多闷了几斤饭,多添了几双碗筷而已。
过年的晚饭,在这么多人的存在下自然是吃的欢乐无比。连续上来的十几道菜,在大家如同风卷残云一般的扫荡中总是片刻就见了底。当腹中的空荡被填保之后,几个小鬼就聚成了一堆,霸占起中进最大的一间客房来。他们要玩他们自己的,至于他们的父母长辈要怎样的闲话家常却是他们不想关心的事情了。
突然,前进的大门那儿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店家,店家!还有人在么?”传来的是一个略带无奈的中年男子的话声。
“怎么了?你难道不晓得,这个时候酒馆客栈是歇业的么?”虽然在团圆的时候被人打断,总是令人觉得不高兴的事情,但作为商家的李夫人还是懂得和气生财的道理,并没有直接将对方拒之门外。她这边口中说着,那边却是拉开了酒馆的大门。
在灯笼的红光之下,一位身体高大的文士披着一件带有毡帽的大麾略带歉意的看着开门出来的李夫人。“实在对不起,我因为路上有事情耽搁了一下,便无法在节前回老家。眼下正赶急这呢。今日夜已深了,天上又老下着这雪,道路可能都被堵了,我连露宿郊外都不太可能。能不能请您行个方便,让我借宿几宿,等这雪停了就走,我愿意付三倍的宿资。”这文士十分恳切的哀求道。他显然在之前已经不只问了一家。
“原来如此。”李夫人明了的点了点头,随即便侧过身子,让出一个通道来:“您就进来吧。这大冬天出门办事的谁没有一个急事呢,被耽误了也是常事。不过大过年的,我们是决不做生意,如果您嫌我们高攀的话,不如就当着是朋友的家住下,也别谈什么钱不钱的事情。我们这泗水居可不是总往钱眼子离钻的呀。”她笑着说到,直接将这文士带到中进的客房中。
“我们前俩天就已经歇业了,这房间这几天没人用自然也没什么,还请您在这儿稍稍等候一下,待我让下人来收拾收拾。”一进那厢房,李夫人让那文士先坐下,环视了一切都还维持着节前模样的房间,客气的向文士抱歉道。她知道这些文人在某些方面都是十分讲究的。
“不必麻烦夫人了。在这种特殊的时候,能有这样的一个居室。我已经很满足了。”那文士说着,脱下了罩在外面的大麾,露出一副俊秀的面容来。
只见那有着削尖下巴的白皙脸面上,两道剑眉飞入鬓后,眉下一对如星辰般明亮的双目闪着富有智慧的光芒。他的额头丰满光滑,他的鼻子笔直而高挺,不说话时两片紧紧抿着却在两稍微微有些向上翘起的红唇总是带给人一种易于亲近的感觉,而留蓄起来的三屡清须更为之凭空增添了几分儒雅。他骨架宽大,身高足足八尺有余,在当时的读书人中并不多见。这一露相顿时让站在一旁的李夫人看得双眼一亮:“好一个英俊之人。”
“客是青州人?”召唤来下边使女去为这客人热乎一些年夜菜饭之后,李夫人却是无所事事的与这客人聊开了。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她自然明白不能让客人感觉到被忽视的道理,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家人团聚的时候。
“不,我是徐州人。老家在琅琊阳都。”客人搓了搓长久处于室外而显得有些僵硬冰冷的手说道。
“阳都?你是诸葛家的人?”李夫人闻言猜测道。
“夫人怎么看出来的?”那客人闻言微微一惊,却又淡淡的笑了起来,很痛快的承认道:“我叫诸葛玄。”
“那有什么难猜的?”李夫人轻笑着答道:“以客人的气势,当为世家子弟无疑。而存在于琅琊阳都的世家,也只有诸葛家族一个而已。”
“呵,夫人倒是一个精细之人。”诸葛玄微笑着颌首,算是承认了李夫人的理由。
“那是当然,作为一个迎待八方客的商人,对于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自然是知道的越多越好。能从只言片语中猜出客人的喜好本也不足为奇。”虽说是不足为奇,但听到赞赏李夫人的脸上还是有淡淡的自得。
“呵呵,那是那是!不过我观夫人绝非一般商贾之辈,就如本州的糜家一般,言语中总还有些士者的风范。”诸葛玄如是说道。
“小本经营而已,怎如糜家业大。”李夫人对这话却是波澜不惊的没有一点反应。
等酒菜上来,就这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虽是从来没有见过面,却也渐渐的熟识起来,逐步有了互为朋友的认知。李夫人是认为这客诸葛玄还是很有些真才实料,并不像一般世家子弟那样只懂得空谈。而诸葛玄也觉得这个酒店的老板并非一个普通的商贾女子,她懂得东西很多,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经史子集,都能略略的说通些许,几乎都够得上当年的蔡琰了。
“果然天下间皆有藏龙卧虎之辈啊。”诸葛玄一边聊着,一边心中感叹。若非眼前之人是一名女子,他还真的有打算劝她出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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