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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筝认出那双眼睛,心里晓得这人恐怕就是在荔城令府那夜对自己仗剑相向的那个,她不由苦笑起来,只觉得自己的脖颈当真倒霉,才不过几日,就已经数次遭遇剑指威胁。
遇到这样的事,她本该被惊吓地哭了起来,抽泣着哀求这些紫衣人饶过她,她只是来采桑果,然后不小心从树上跌落下来脚踝受了重伤罢了,她不是什么细作,自然也不会是细作的同党,她也没有在这里看到过其他任何人。可她现在疼得连哀求和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便索性也不再假装,冲着那人惨然笑了笑,指着自己高高肿起的右踝,不再说话。
那冷峻的紫衣人眉头一皱,显然是明白了颜筝的意思,刚待撤剑离开,鼻尖却隐隐嗅到一丝淡淡的血腥气,他面色森冷,语气如同冰峰,“这里有血气,但你的脚踝却并没有流血。”
他目光阴戾,指着颜筝裙边一抹腥红,冷冷说道,“你见过那个受伤的细作,说,他在哪里?”
颜筝只觉得那几柄长剑又往自己皮肉里抵进了几分,若是自己不开口,或者所说的答案并不符合这位的心意,那么自己的脖颈便会四处开花,她冲着那人惨然一笑,喉间吐出微弱却格外清脆的声音,“这是你第二次拿剑割伤我的脖子,我记住你了。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若是我无辜死了,冤魂也好不缠错人,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一定会化作利剑,夜夜在你梦中刺入你的咽喉。”
那人脸上骤生怒意,厉声呵斥,“你裙边有新鲜的血迹,这一定是欲图行刺王爷的细作留下的,你这个女人如此胆大妄为,一定是细作的同伙,说不定你也是一名刺客,竟胆敢在我面前说什么无辜和冤枉?我罗北辰坐不更名站不改姓,就等着你这冤魂来我梦里索命!”
他右肩一动,长剑便又向前了一分,剑锋锐利,已然刺破白皙脆弱的脖颈,流下鲜红欲滴的血珠。
这时,忽听得身后一句带着戏谑的声音响起,“什么样的女人还能将冷面修罗激怒,我倒是想要见识一下,北辰,先住手。”
元湛翻身从马上跳落,不疾不徐地往废院中走去,终于立在了颜筝身前。
他弯下腰,深深地望了靠在墙上虚弱地面色惨白的女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略有些嫌弃地跳开几步,捏着鼻子说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老熟人。你这女人还真会惹事,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你,难道你从来都不为你项上的头颅着想吗,它寄居在你脖颈上,可是很有些不安呢。”
这话里,带着深浓的鄙夷和嘲讽,可不过转瞬,他的语气便又冷冽起来,“颜姑娘现在不肯说,以后也不会再有说话的机会,北辰,将她带走,扔去戒律堂,留下两个人在这里搜索,那个胆大妄为的刺客既然在这里留下了血渍,他受了伤,一定不会跑太远,给我搜……”
话音未落,颜筝便打断了他,“我在这里很久了,没有看到有人经过,这地上的血……是我的。”
她仰起头来望着元湛,惨白的脸上不知道何时竟爬上了几抹酡红的飞晕,墨黑晶亮如同皎月般的眼眸里蓄着一汪清恬的水润,她咬了咬唇,几若蚊声地说道,“这些血是我的……我的……我的葵水……”
☆、022请医
022.
颜筝曾听周嬷嬷提起过,韩王府的戒律堂其实就是一座私牢,犯了过错的奴仆被送往那里受刑罚,掌刑官据说曾是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下手狠辣,绝不心软,只要是被送进去的人,轻则蜕皮,重则丢命,没有哪个是能完完整整出来的。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这具身体重伤刚愈,仍还虚弱得很,若是被送到戒律堂,轻轻几板子下去,就能要了她的命。汲汲营营努力撑到今天,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所以她必须要在尽量短的时间内,想到一个尽量合情合理的理由,令云大人相信她的话,情急之中,“葵水”这样羞煞人的话,便在她打结的牙关间脱口而出。
这理由是她编的,眼前这个男人习惯将别人的性命玩弄于股掌间,她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去寻个婆子给她验身,她只知道,这已经是她此时所能想到最好的理由,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解释她裙边淡淡血迹的理由。
但刚将话说出口,她立刻就后悔了。
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
她若是咬紧牙关一句话都不说,也不过就是被送去戒律堂几板子了事,反正她原本就不属于这里,就只当这两月来所经历过的事,只不过是死后在炼狱中的幻影吧。可她在这群凶神恶煞般的陌生男子面前,说了那样私密的谎话后再被揭穿打死,就彻底成了个笑话,她会成为韩王府仆妇们茶余饭后拿来嚼嘴的谈资,说不定还会是周嬷嬷警告后来者的范例,恐怕每当有新进的美姬,周嬷嬷都要拿这话来说一遍以儆效尤。
左右都是一死,她不想丢了最后的骄傲。
元湛接连往后又退了几步,语气刻薄带着深浓的鄙夷,“真晦气。”
他挑了挑眉对着罗北辰说道,“这丫头狡猾得很,她说的话我只信一半,你先将她送回四季园,再派个人看着,她在韩王府,脚又受了伤,先留着她小命也无妨,等查实了她与这件事有关,再处死也不迟。紫骑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个闯入韩王书房的刺客,至于这里……”
漫不经心的语气骤然急转,夏暑天竟然传来丝丝寒意,他轻描淡写地说,“这些杂草看着真是碍眼,都烧了吧。”
颜筝心头大震,她方才费尽力气将穆小虎藏在院墙的一角,那处是个凹洞,头顶上被丛生密布的杂草完全覆盖,原以为藏得那么好,紫骑车也未必可以搜到他的,可这位云大人却说要将这些碧草都烧了……
穆小虎奄奄一息,身体都不能动,便是那些人放完火就走了,他也爬不出去的,岂不是会被活活烧死?她多想阻止云大人这个丧心病狂的命令,但她来不及阻止,也根本无法就无法阻止,喉间的剑锋刚一撤去,她整个人就被罗北辰老鹰拎小鸡一般丢了出去。
罗北辰万分嫌弃地斜睨着她,学着云大人说道,“真晦气。”
颜筝被摔得生疼,只觉得浑身都要散了架般地疼,脚踝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感,将她强忍住许久的眼泪脆生生地逼了出来,她满眼怒意地瞪着罗北辰,心里恨恨想道,若是她这回能安然无恙,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重重回敬一下这个叫罗北辰的粗鲁莽汉,今日他将她当沙包一样丢,他日她也一定要他尝尝当沙包的滋味。
她正咬牙切齿地腹诽中,忽听身后传来碧落怒无可遏的痛斥,“拿开你们的狗腿,放开筝筝!”
颜筝转过头去,看到碧落正带着个粗壮魁梧的婆子过来,那婆子动作粗鲁地扯住碧落的手臂,“姑娘胡说什么,那些大人是王爷的近卫紫骑,王爷有令,紫骑在韩王府中横行无阻,任何人都要为他们让道。否则,若是耽误了王爷的要紧事,姑娘就是有十条性命,也不够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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