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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萧见怪不怪,也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惊道:“这又是什么?”花清渊肃然道:“这是八百圣贤像。雕刻了从古至今,史籍所载的八百位先圣贤哲、名将奇人……”他手指一个峨冠博带、容貌奇古,有俯瞰天下之势的石像道,“那是轩辕黄帝。”又指着一名额高脸阔,两眼深陷,手挥一柄药锄的老人道,“那是神农炎帝。”又指一个眉长耳大,长须过腹,骑着一头青牛的老人道,“这是写下五千字道德真言的老子李耳。”转手再指一名抱手作揖的儒服老者道,“那是文圣孔丘。”梁萧一边听,一边看,忽觉那些石像并非凝立不动,竟似在缓缓移动。虽然不易察觉,却如天上星宿,无时无刻不在运转,说话的工夫,黄帝石像已被一座石山遮住。梁萧顿时惊呼起来。
花慕容笑道:“瞧出来了么?猜出缘故,算你本事。”梁萧一咬嘴唇,沉思片刻,忽地拍手笑道:“我知道了。”花慕容笑道:“哦,说来听听。”梁萧指着身后三个巨轮,道:“道理就和千里船一样呢!水力推动巨轮,巨轮带动铜臂,然后铜臂不知用什么法子,推动了石像!”花慕容露出讶色,点头笑道:“好啊,看不出你还有几分聪明,这一遭瞎猫儿逮住了死耗子。”花晓霜接口笑道:“萧哥哥本来就是极聪明的!”说罢双颊微微一红。
梁萧最喜人夸他,向花晓霜笑笑,又问:“就不知铜臂怎么推动石像的?”花清渊望一望天色,说道:“这个日后再说,我们还是先入宫为好!”又向梁萧说,“千万跟着我的步子走。”
梁萧奇道:“为什么?”花慕容道:“别要刨根问底,说了你也不明白。”说着一手拉他,一手拉着晓霜,跟在花清渊身后。只见花清渊忽而直走,忽而斜行,在石像与松石间穿梭来去。约摸行了百十步,梁萧异想天开:“我为啥非得跟着他?不告诉我原由,我不会自己看吗?”他趁花慕容不小心,突地挣脱她手,一步向左迈出。花慕容一把没拉住,不由失声惊叫。
梁萧生怕被人追赶,驰足狂奔。奔了百十步,正欲回头,足下陡然一空,低头看去,竟是万丈深渊,不由大吃一惊,想要收足。转念间,身子又似腾空而起,耳边风声呼啸,眼前白云翻飞。往下一看,群山巍巍,江河横流,自己正如流星一般,飞也似的从天落下,空中罡风袭体,彻骨生寒。寒意方生,忽又立在风雪之中,四野茫茫,只有雪舞风吟。
梁萧血冷如冰,发足狂奔,抗拒寒意。奔出不知多远,地皮忽又震动,发出巨雷似的闷响,刹那间,大地迸出一道裂缝,数百丈的火舌狂喷而出。梁萧浑身炽热,汗出如雨,想要说话,可又口舌焦枯,叫不出半点声音。这一冷一热,让他几欲发狂。忽见远处人影晃动,忙赶上去,却见一对男女在火中笑语晏晏,并肩而行,梁萧认得清楚,又惊又喜,叫道:“爹,妈!”文靖玉翎却不理他,只顾谈笑。梁萧又哭又叫,狂追不舍,却始终无法接近。
追了一阵,那二人突地停住,梁萧大喜,一把拽住文靖衣服,放声大哭。哭了两声,抬头一看,迷蒙中,只见拽住之人黑袍如漆,面若白纸,不是萧千绝是谁?这么乍喜乍惊,梁萧心力交瘁,大叫一声,便要昏厥,忽觉背后一紧,有人将他向后拖出。眼前幻象尽消,唯有松石人像,无声矗立。
梁萧好似与人斗过千百招,扑地坐倒,气喘如牛。回头看去,只见花晓霜面带关切,看着自己,四周再无一人,不由怪道:“只有你么?”花晓霜还未说话,忽见左方的司马迁像缓缓西移,班固像则往南移。心中一惊,拉着梁萧道:“快走,快走。”梁萧正奇怪,耳边传来金戈铁马之声,眼前一迷,只见尸山血海,宫阙崩塌,顷刻间化作一片焦土。
左臂又是一紧,幻象消失。花晓霜惊魂未定说:“好险,我也几乎陷进去了。”她拉着梁萧忽东忽西,行了十来步,坐到一座小山下道,“这里是‘太史境’的阵眼,可呆小半个时辰。”
梁萧忍不住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花晓霜看他一眼,幽幽地道:“咱们被困在‘两仪幻尘阵’里啦!”梁萧望了望四周阵势,想起父亲讲过的故事,恍然道:“这些石像是八阵图那样的阵法?”花晓霜点头道:“不仅这些石像,这里一草一木,都种得很有学问,你方才是不是感到忽冷忽热?那是因为陷在了以邹衍为枢纽的‘阴阳境’里了。”
梁萧挠头道:“晓霜你怎么也进来了?”花晓霜道:“我见你陷进去了,想拉你回去,谁知一不小心,也跟着陷进来了。”她拣了一颗尖石子,在地上划出不少奇特符号,写了又抹。梁萧奇怪道:“晓霜,你在干什么?”花晓霜道:“我在推演阵法。”梁萧奇道:“你还懂这些?”花晓霜嫣然一笑,道:“我平日呆在家里,除了看书,没别的事儿,这阵法啊,都离不开书上的学问。”
梁萧一想,又问:“晓霜啊,我为什么看到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花晓霜细眉微颦:“我也是听奶奶说的,不知是真是假。听说这‘两仪幻尘阵’名为幻尘,能够以人心变化,幻化出红尘万象。若在阵里陷深了,心里想的,就能在阵里看见。心思越浮躁的人,越容易生出幻象,经历晦明、惊伤、休戚、苦乐、悲喜诸般滋味,以致疯狂。到底如何,我也说不明白。”梁萧想了想说:“为何天机宫要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还要设这种阵法?”
花晓霜道:“听爹爹说,我们唐末的时候就来了。”她边说边写,竟然毫不滞涩。梁萧瞧得暗暗称奇,只听她道:“那个时候,满天下许多坏人都在打仗,一打就是一百多年。他们到处杀人放火,烧毁书籍,不仅死了许多人,前人留下的学问也被他们毁掉啦。”她想像当时的悲惨情形,心中凄然,眼圈微红,向梁萧道:“萧哥哥,我总不明白,那些坏人为啥那么做呢?”
梁萧本来问她,哪知她反问回来,一怔道:“我想啊,起初有许多你这样的滥好人,大家都很平和,不争吵打闹。突然出现了一个我这样的坏人,我欺负你,抢了你吃的穿的,你要活命,只好也去抢别人。别人又抢别人,于是满天下都是坏人了。后来,坏人发现两个坏人比一个坏人强,于是他们又你一伙、我一伙,大家群殴。群殴的人越来越多,然后就开始打仗,杀人啊、放火啊、抢东西啊……”他说到这里,想不出还有什么坏事可做,只好打住。
花晓霜想了想,摇头说:“你说得不对。”梁萧道:“怎么不对?”花晓霜低头算了几笔,轻声说:“我才不会抢人、杀人的。”梁萧冷笑道:“你不抢别人,就只有饿死冻死,或者被人杀死了!”
花晓霜脱口道:“我死也不会的。”她拉着梁萧的手,认真地说,“萧哥哥也不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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