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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等到她终于也对自己失去耐心,连不得已时的相见都觉得不甚厌烦之后,才真正发现藏于心底那种若有所失的怅然……
然而失落又怎么样呢?他虽习惯了将那些莫须有的关怀都当成是对自己的好,同于在失去之后可以痴守着一些值得惦念的东西——“皇帝总是很善于自作多情的。”似乎将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也丝毫不为过。但同样,他们都不善于真正去求得那些东西……
这样漫无边际地想着,不觉光阴溜得也急,待回过神时,早不知是几更天了。连那白蒙蒙的一撇月影儿也觉得困倦,瑟缩着躲进云层里,“啊……果真是很晚了。”夙婴抬手遮去了一个哈欠,忽然吃痛地“啧”一声——那暗自掐在手臂上的淤痕真是疼得很呐!
“自作孽啊,不可活。”他嬉骂着跳下青石,揽着宽大的衣摆优哉游哉地往外面踱去。
沿途翩跹着落红无数,叠织着半遮面的月华铺成了新砌的径,这样软馥得似乎脚下稍稍用力便会陷进去。今晚的花可真是分外的娇艳啊,从来就没见它们开得这样欢喜过。看得皇帝的心里也豁然一片澄明——以至于那突生的念头也跟着肆无忌惮地滋长起来,撑出了那窄小的一方地。
皇帝还是极善于胡闹的。嗯哼,毋庸置疑呢。明日,他是会有所行动的吧……
翌日,临近辰时,箜防址弧
“凭栏独看青梧黄。帘卷遮红妆。高楼独上寻北雁,雁过书未见。君去三载妾意凉,尘落谁肯赏孤芳?敛眉痕聚携愁归,归家奴儿忙。空闺怎将寂寞尝,不觉红泪湿岚裳……”
由司仪们新组成的女子乐坊里,丝竹声声入耳。随处可见玉貌佳人们水袖弄风,清喉吟歌尚不觉休。一旁,总管州鶧恭谨地将歌舞乐伎的名单递交到皇帝手里。便见粉紫色的秀笺上,间或列名的张姓、李姓“脂砚”格外显眼。
“不知——陛下要寻的是哪个脂砚?”州鶧适时地轻问了一声。心下却在暗啐这昏君可真是胡来得很,大清早的不去上朝面见群臣,却一脸悠闲地寻来这偏僻的箜防址唬还专门是为一个叫“脂砚”的女子——且用那副善媚的神情唤得这般暧昧,其用意实也昭然!
只不过——今日这乐坊里唤作“脂砚”的女子可着实不少,怕是要让他无功而返了吧?
果然,下一刻,便见夙婴粗暴地将那张名单揉成一团丢于地上,转身不满地指着众人嚷道:“你们——你们——气死朕了!一个个叫这名!俗!大俗!真是俗到家了!”他气得直跳脚,甚至不顾龙尊地大骂粗口,“混奴才!你们爹娘都不会取其他名字了吗?”
闻君暴言,那些无故被牵骂到的歌舞伎们面面相觑,而后摆出一副只有她们自己心领神会的表情。她们的眼底藏着不着痕迹的笑,甚至有些嘲讽的意味。
而皇帝本人却对这样大逆不道的行径视若无睹,依旧自顾自骂得酣畅:“一群蠢货!朕一见着你们就心烦!下回再不来了!不来了!哼!”他气呼呼地一挥袖子,扬长而去。走出去的时候不知怎的一个趔趄,脸面朝地——竟就这么形象尽失地摔倒在众人面前!而他竟也丝毫不觉得龙威被辱,骂骂咧咧地爬起来走开了。
皇帝还未走出多远,不知身后哪位舞伎“哧”地笑出了声,而后那笑声渐渐扩散,甚至是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终于沸腾成一片嘲哗,“嘻……昏君……真是昏君……”
连这群地位最低的歌舞伎们,都可以这般明目张胆地耻笑一位君王——太后执政果真是开明得很吧?前方,夙婴的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晦黯,然后红唇一抿,轻轻地嬉笑起来。
哈……他是昏君,又如何?他根本就不想当这个皇帝!何况颐安王朝已有这样贤明爱才的太后在——她是绝不会置整个江山于不顾的……这样就够了,够了不是吗?
阳光在头顶绽放开圈叠的漪纹,惬意地沿着苑子里朝南花树的轮廓往上爬,转瞬便将皇宫四围的殿苑都连成柔黄色的一线。皇帝玲珑的脸上升起了一种洋洋自在的喜气。他开始背着双手几步一跳地往前走,听见不远处有道清亮的声音传来:“脂砚——薛脂砚——”
“哎——司歆姑娘?”听听,还当真有人回答了!如今这宫廷里到处都有叫脂砚的人。呃等等——司歆,可不正是她的贴身丫鬟么?
嗯哼,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了。眯起媚长的眼儿,皇帝颇有兴致地开始偷听起来。
“司歆姑娘……”那被唤作“薛脂砚”的黄衣宫女见四顾无人,悄声贴近了司歆的耳朵道:“你说,太后为何忽然让我们改了名字啊?”
司歆掩唇笑了笑,清秀的眉目自现贵气。她虽只是个丫鬟,却也从主子那承来了不少的端庄与灵慧,“你可不知,太后本是为了护一对有情人呢。”她压低了声音,开始亦真亦假地同她透露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可知道皇帝的新老师,萧烛卿萧先生?”
“对啊,萧先生与箜防址坏男氯卫止佟—脂砚,本是极好的一对的……怎料那偏爱男色的皇帝相中了萧先生,偏要来搅和……昨晚被他瞧见萧先生与脂砚幽会的一幕,知道了她的名字和身份,准备来寻她算账的……”
“哎呀可不是呢,要命的很呐……幸太后心善,怜惜这对有情人,才会出此下策——暗中辞了真正的脂砚,换了这么多假脂砚来混淆视听的……”
“是啊,太后可真是观音转世菩萨心肠政廉心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夙婴显然是乐于为她再添许多瑰丽的赞辞的。脂砚,果真是狡猾的很呐——利用宫女们好论是非的天性不露痕迹地宣扬开这么一件事,不止能逼他知难而退,更能靠自己无瑕的善举拉拢人心。
他大致已经料到太后是怎样告诉司歆的了:昨晚不慎让皇帝瞧见了“自己”与萧烛卿相会的一幕,情急之下便虚编了个“乐伎”的身份,恐怕心怀嫉恨的他真会寻衅至乐坊……
是呵!依她的性子——脂砚那样心高自负,定也不会告诉自己的贴身丫鬟皇帝本是对她有暧昧之意——却是说成对萧烛卿的。定是觉得这是个天大的笑话吧?哈!原来被昏君相中是这样可笑的,也可耻的事……
唇边的笑意不觉间沾染了自嘲之意,而那自嘲渐渐凝成一抹深深的苦涩以及某种不可名状的恨意也从漆黑的瞳仁深处悄然蔓延开来,沉浮不定。夙婴的手指微微捏紧——分明是隐忍着莫大的怨怒——而后松开,蓦然一转身就大步往金銮殿走去。
真好!哈!做得真真好!脂砚,朕倒要看看你究竟还能做到怎样的地步?
此刻,金銮殿,太后垂帘,群臣进谏。薄薄一道白纱帏,遮住了帘后鸾姬太后端妍的眉目。太后早已不再年轻,唇角隐约牵出了细长的笑纹,却依旧不减当年红妆盛华的风韵。
眼下,鬓生华发的左大臣上官鷄正手持玉笏声声力竭:“太后明鉴!如今潋水城一统武林且其城主自封为皇,意在与朝廷相抗衡!还望太后能够早日遣兵将之剿灭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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